“我……”泰尔斯欲言又止。
“向更大的权力,或更高的强者寄以不该有的期望,寄望它们能解决问题,”希莱在一旁幽幽道,“这是谬误的第一步。”
泰尔斯忍不住问道:
“又是‘它’说的?”
希莱一颤抬头。
“那是我人生里,第一场艰难困苦的决斗,”幸好,杀手及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难的不是技艺,而是心理。”
他轻哼一声:
“没错,溯光之剑从终结之塔学成归来,他很强。”
洛桑二世目现精光:
“可也还不是那么强。”
尤其在他身边那片各怀鬼胎、阿谀奉承,硬生生把他吹成“璨星王室古往今来第一高手”的陪臣队伍中。
“五个回合,我就找到了他的必败破绽。”
说到这里,洛桑二世叹了口气:
“但那一刻,我的心乱了。”
他语气平静,可语句连珠不断,依稀可见往日挣扎:
“我真的该下手吗?该如何下手?从哪里下手?下什么手?赢得艰难还是输得漂亮?下手之后会有什么后果?王储的恩情怎么办?王子的颜面又怎么办?而国王的态度呢?老师的立场呢?身为骑士侍从,我该考量什么?大义还是正直?大局还是自我?恪守礼制还是顺从本能?”
听着这一连串的犹豫,泰尔斯突然想到希莱转述魂骨雅克的那句话:
人何以为人?
人为何为人?
希莱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你还是屈服了,刻意输了?”
“不。”
洛桑二世勾起嘴角,冷笑摇头。
“贺拉斯看出了我的犹豫不决,他非但没有乘胜追击,甚至还出言开解……但我,我……”
说到这里,洛桑二世呼吸加速。
【来,抛却挂碍,用尽你的全力,击败我,战胜我,超越我,以夺取这场选将会的桂冠……】
在他眼前,在数万人的齐声欢呼中,贺拉斯那低沉冷漠、仿佛对周围一切漠不关心的语句,从面罩缝隙里寸寸流出:
【甚至,甚至你是赢是输都无关紧要,侍从……因为你不是来比武的,而是来证明的……】
贺拉斯踩着缓慢而危险的步伐,他盔甲上的九芒星纹无比闪耀。
【赢也好,输也罢,你都只是在证明,证明自己能成为我们家族的剑,我们王国的棋子……我的剑,我的棋子……】
会场上的九芒星旗,则无比厚重。
【只有这样,你才能踏上征途,去证明自己,去挣得封号,以成为贵族,成为臣仆,成为有资格向我,向我们,向王国尽忠效死的……】
溯光之剑转动手腕,闪现冷冽剑光:
【……骑士。】
所以,这就是王子眼中,骑士的意义和价值。
洛桑二世陷入沉思。
没人知道,在那一天,这些话的力量,远超一切精妙无匹的剑招。
它们,再加上赛前那些有心人对他所说的话,以及他自己紊乱如麻的思绪,它们连成一片,变成无形无体却无比沉重的锁链……
在那个山呼海啸,气氛热烈的比武场上……
将他生生压垮。
“后来我才逐渐明白……”
洛桑二世冷笑一声:
“那哪里是骑士比武?什么比武?比什么武?我根本不是在与人比武,比的甚至也不是武。”
而是在与别的东西比……比……鬼知道比什么。
“选将。”
一旁的希莱突然开口,两人都转向凯文迪尔大小姐。
“从一开始起,这个赛会的名字就是‘选将会’,”只见希莱幽幽道,“而非比武会。”
她的话让泰尔斯不由深思。
数百年前,科克公爵在翡翠城举办骑士赛会,是为了以权位财富作饵,选出兵将,应对‘八指’贺拉斯一世的战争威胁。
或者说,准备选人去战场上送死。
“我输了。”
洛桑二世讽刺一笑,继续道: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就输了。”
他回过神来,能感觉到的,就只有耳边排山倒海、震耳欲聋的欢呼。
以及头顶上,那猎猎作响的十字双星大旗。
希莱回过神来,叹了口气。
“可以了,”凯文迪尔小姐温和地道,“亚军,第二名也很不错了。”
第二名……也很不错?
洛桑二世眼神微茫。
下一秒,他不屑哼声。
当然了。
当决斗的双方,是九芒星和……不,是王国和其余一切,是棋手和棋子的时候……
亚军……
就是注定的归宿。
洛桑二世深吸一口气,回到现实:
“在那之后,我还是被发现了身份,但最终被赦免了冒名顶替之罪,甚至还被选进米迪尔王储的护卫队伍——就像您现在身边的那些傻瓜卫士们一样。”
傻瓜卫士……
泰尔斯的脑海里飘过D.D抱着小布偶熊傻笑的脸。
洛桑二世闭上眼睛:
“而在这不久之后,王储就出了意外。”
“我知道。”
泰尔斯接过他的话,语气沉重:
“王长子出行时坠马重伤,卧床昏迷,醒来后双腿残疾,还连带导致了王后早产,不幸去世。”
希莱挑了挑眉毛,一脸惊异。
洛桑二世则泛出冷笑。
“哦,所以王储坠马,就怪到你这个入队不久的新人头上了?”
希莱难以置信:
“你是给他系岔了靴带还是怎么地?”
大小姐语气中的轻佻让泰尔斯蹙眉,他责备地看了对方一眼。
但这一次,洛桑二世沉默了很久很久。
直到希莱都开始不耐烦挥手的时候,现在的囚犯,昔日的骑士侍从这才轻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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