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喇喇华厦一时倾
弘光朝廷的覆灭
扬州已失,按常人的想象,南京城内,弘光帝、马士英应该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吧?
答案是否定的。
弘光帝终日与梨园子弟酣饮长歌,切磋台上和床上的“技艺”。马士英仍旧沉浸在击败左良玉军、运筹帷幄的良好感觉之中。对他们来讲,长江天险不仅仅是地理天险,也是他们醉生梦死的心理屏障。他们如此自欺欺人:赤壁之战,孙刘联军三万人可敌曹操数十万大军;淝水之战,八千东晋健儿击败苻坚百万兵。
在他们心中,长江天险说不定正是南明大翻盘转危为安的转折点。
这种天真的想法,不仅仅是对历史的误读,更是对弘光朝廷自己的误读。
相比于三国时代的孙氏政权及东晋时期的司马氏政权,弘光小朝廷没有任何同仇敌忾之心,朝无正人,君臣贪淫,不可能负起大明中兴的历史重任。弘光帝本是昏庸之主,对于国家大事麻木不仁,天天热衷于修宫造殿和渔色听曲。
弘光帝继位后,短短数月竟然在南京督营兴宁宫和慈禧殿两大建筑,然后,他派宦者外出,四处为他选取“淑女”,并弄成吨的麻雀和癞蛤蟆到宫中,不顾恶臭,撷取雀脑和蟾酥,配制春药。此外,他还专心致志地与小太监趴在地上斗蛐蛐,以致得到“蛤蟆天子”和“蟋蟀皇帝”的绰号。
有个道士袁本盈,进献了一个春药方子,制作极其麻烦。
据说,弘光帝吃后,每每欲望大增,祸害死不少年幼的宫女。
一旦有人进谏,就会被这位皇帝一句驳回:“天下有老马(马士英)在,我又何虑!”
马士英是庸常之人,胸无大略,终日气骄腹满,结党贪黩,信用阮大铖,卖官鬻爵,搜刮江南。所以,时人在长安门上写下一副对联,把马、阮二人讽刺得一步到位:
弘主沉醉未醒,全凭马上胡诌;羽公凯歌以休,且听阮中曲变。
如此君臣如此事,难怪以江南之广、财粮之富,最终弄得士气不振,人心涣散。
面对强敌逼境,弘光君臣还推行了许多莫名其妙的“政事”:追尊被朱棣篡位后下落不明的建文帝为“惠宗让皇帝”;追尊被明英宗废死的景泰帝为“代宗景皇帝”;追尊弘光帝的老子福王为“恭皇帝”;搜集北京殉难大臣人名,为这些人追谥;起用阉党杨维垣,为列入“逆案”的阉党平反;大铸“弘光通宝”……以危在旦夕之国家,徒兴不急之虚务,让后人觉得十分莫名其妙。
清歌漏舟之中,痛饮焚屋之下,不亡何待!
四月二十六日,扬州失守。过了三天,马士英才召集大臣在宫内商议防御之事。
由于意见不合,马士英与姚思孝等人在殿上大打出手。大臣之间你踹我一脚,我掴你一掌,好不热闹。
一直对国事不发一言的弘光帝,忽然大喝一声:“住手!”
众臣凛然,终于等到了皇帝表示意见的时刻。
终年沉默,一鸣惊人。
“大婚要紧,争吵什么!”
弘光帝这个“包袱”一抖,大出众臣意料。
于是,马士英等人加紧替他甄选秀女近二百人,最终挑出三个送入宫内。三个淑女中,有一个还是阮大铖的“私货”——他的亲侄女。
皇帝忙,太监更忙,宫内四处索求猫眼、祖母绿以及上好珍珠,仅皇后礼冠一顶开支就达四万多两白银,小朝廷几天内采办货物花去数百万两白银。
五月初九,夜间大雾弥漫,清兵在瓜洲一带的江面上纵放众多临时编束的门板、桌椅和土排,上面点燃灯烛,然后大放号炮,无数漂浮物乘流而下。
明军以为是清军渡江,大放火炮箭矢,浪费无数弹药。
在京口(今江苏镇江市)一带负责江防的明将郑鸿逵当天过生日,张灯大宴,并无任何防备。
转天早晨,清军中的明朝降将张天禄带领数百先锋军,乘乱上岸,在高岗处打鼓吹号。还没有见到清军的人影,郑鸿逵吓得魂飞魄散,未做任何抵抗,打马先逃。主将跑掉,几万大军全部逃走。
接下去,镇江告陷,门户大开,清军主力陆续顺利过江,长江天险,形同虚设。
弘光帝在宫中,得知清军渡江的消息,做的第一件“大事”,是下旨送刚选入宫中的三个淑女归于母家。然后,他才召“诸葛亮”马士英议事。
马士英此时一反常态,再无平日的神气活现。他唉声叹气,坐了半天,才用毛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字,然后告退。
弘光帝拿起那个大字,一看,气极而苦笑,原来上面写着:逃!
弘光帝此时倒显得非常沉着。从中午到晚上,他一直与宫内大小宦者杂坐饮酒,与民同乐,观赏梨园杂剧,对政事没有任何安排。
夜间,三鼓时分,忽然酒醒的弘光帝命人备马,连夜偷开聚宝门,逃往太平府(今当涂)。当地官员以为来人是假冒,闭门不纳,于是一行人奔往芜湖的黄得功处避难。
见到青衣小帽的皇帝,黄得功惊呆了,他没料到南京如此坚城,竟然不战而弃。
黄得功泣言:“陛下坚守京城,臣等犹可效力,如今至此,大势去矣!”
弘光帝这时很会礼贤下士,他亲斟三杯御酒递与黄得功,诚恳地哀求说:“敬仗将军神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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