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刚一出口,冯德忠便立刻暗道一声糟糕。
思念母家思念故乡对于宫嫔而言是常有的事,他这个大太监传话的时候捎带上一句“皇上知道您思念亲人”,便足以让寻常妃嫔感动得一塌糊涂。
可问题是,在皇宫这个说句话都能兜十几个圈子的地方,若是连续两次提到“皇上知道你想着娘家呢”之类的话,那么这话的意思顿时就变了味。
因为通常后面跟着的那半句还没有说出来的话,多半就是“你还是老实安分点别联合你娘家搞事了”。
尤其是在这一位的身份地位、家世背景与其他妃嫔还都不太一样的情况下,这话听起来就更是别有深意了。
意识到自己的一时口误可能会带来什么的冯德忠当即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惶惶不安地抬头朝坐在主位上的那人看去,却发现这个他始终都看不透的皇后娘娘一脸平静,似乎压根就没听懂他究竟说了什么似的。
不,或许并不是她没有听懂,而是她根本就不在意。
想象中的暴怒并没有到来,祝迟欢似乎是真的没有意识到冯德忠两次提到“皇帝知道你想着娘家呢”究竟代表着什么,依旧用那温柔的表情说着淡漠的话语。
“公公的意思本宫心里明白,今日就有劳公公辛苦走一趟了。”
撇开冯德忠的那句一看就知道是失言的话,他方才的话听着倒都还算是好听,但祝迟欢却知道自己的贺礼对于皇帝而言什么都不是。
原本被自己说的话给吓到的冯德忠在听到祝迟欢的话后,顿时又冒出了一阵冷汗。尤其是她此刻的表情,令久在宫中摸爬打滚的冯德忠一时间也猜不透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冯德忠将祝迟欢的话品了又品,却怎么都没有品出个味来。
冯德忠怎么都猜不出祝迟欢的真实想法才是正常的,虽说祝迟欢能够看出这是他的一时失言,可这宫中什么事都得虚着来。把话直白地说清楚了不是本事,把话说得似真似假却能让人听懂你在说什么,这才是本事。
方才冯德忠的口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就属于后者。
对付像冯德忠这样在皇宫中生活了多年的老油条,就得反其道而行之,让他觉得似懂非懂却又琢磨不出你到底想说什么,才能真正起到警示的作用。
事实上冯德忠也的确如祝迟欢所想的那般,完全猜不出她的想法和话中的深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琢磨了许久也不知道皇后是什么意思的冯德忠只能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扭头吩咐自己身后的小太监将贺礼和贡品的清单交给了祝迟欢身边的顺枫。
得到祝迟欢眼神示意的顺枫笑嘻嘻地接过了礼单,而后摸出一个绣得精致小巧的锦囊交到了冯德忠的手中,“还请公公笑纳。”
顺枫递去的这个锦囊轻得几乎没有什么分量,冯德忠在宫中多年,自然知道这后宫中妃嫔们的赏赐分量越是轻的,实则越是丰厚的道理。
将锦囊收入袖中的冯德忠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实则内心却是有些不安——毕竟祝迟欢早前刚刚说了那样意义不明的话,他实在不知道这位皇后娘娘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过就算内心再怎么慌得一批,冯德忠表面上还是那个老城圆滑的大太监,他摆出了一张笑脸,在笑嘻嘻对祝迟欢说了一声“谢娘娘赏赐”后,随即却是话锋一转,看似无意地开口说道:
“娘娘应该已经知道您的兄长即将进京的事,其实皇上已经吩咐了,说是等娘娘的兄长进京之后,便立刻派人请他来行宫探望娘娘。想来应该是能赶上娘娘的生辰。”
这一点其实无需冯德忠特意提起,祝迟欢也已经猜到了。毕竟当祝迟欢听说自家三哥要入京时,就知道他必定能够赶在自己生辰前与她见面。
除非皇帝从中作梗。
可皇帝的脑袋又没有被康美人的眼泪给灌过,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给定国公一族脸色看?
“有劳公公替本宫谢过皇上的美意,”无论冯德忠那边给出怎样的明示或者暗示,祝迟欢的话依旧没有任何的改变来来回回地就是那么几句,端的就是一副以不变应万变的姿态。
“这个臣自然明白,”本身心里就不太踏实的冯德忠闻言忙不迭地点头应着,见祝迟欢似乎并没有别的话要吩咐,于是他又继续说道,“娘娘,臣离开皇上身边也有些时辰了,这个……”
“本宫明白,皇上身边离不开你伺候,你还是快些回去吧。”
她听到了自己在皇帝眼中“应该想要听到”的事,而冯德忠说完了他应该说的话,双方自然也没有必要将对话拖得太久。而有了祝迟欢通情达理的放话,自觉在祝迟欢这里逗留得太久的冯德忠也当即行礼告退。
冯德忠带着御前的宫人匆匆离去,等到祝迟欢确认他们的确是全部都离开了之后,便令人将自家送来的贺礼送入库房登记在册。
“娘娘,这些贡品要怎么处理?”
送入京中的贡品多是些当地特产的稀罕玩意儿,其实用祝迟欢曾经生活的那个时代的话来说,就是些当地最好、最稀罕的土特产。
这其中很多东西在祝迟欢从前生活的时代里早已不罕见,但是在这个时代里却因为各种问题,诸如种植技术、物流运输、皇商垄断、以及阶级制度等问题无法在民众间普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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