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的说来,他肯屈尊,却不肯真敬。还偏要表现得折中得宜,像是费力得恰到好处也偏要叫人瞧出他就是如此——这样肯做却不肯做到底,明知惹人厌嫌还要如此守着固执着不肯真正低头,哪怕论身份论地位他就该低一低头——
这人活得如此拧巴。却还没真被人打死?也当真算是他的造化了。
屋内的老者听着听着就也笑了,虽然笑得叫人有些莫名,倒也莫名像是叹了口气。
“……你今天,似乎出了很大的风头?”
“至少我觉得是。”羌霄微笑得倒很客气。
老者也温和道:“你不是藏不了拙的人。”
“或许吧。”他含笑点了点头,“只是也没有必要。”
“……没必要么?”老者倒似思索着笑了,“那你过去多年又为何默默无闻呢?”
这话许是说到了羌霄的痛脚,因为后者微微沉默——然而当老者以为他会沉默得更久的时候,他却已缓缓道:“……三年不飞,一飞冲天。我更喜欢万事俱备后再去求一击中的,而不是尚且潜龙无用时就做别人眼里的跳梁小丑。”
老者听了倒才真似沉默了:“……可这并不是最好的机会。”
羌霄闻言弯了一瞬嘴角,似笑似非的,笑得凉薄,却到底也不碍着他声音里的温和客气:“其实我觉得还不错,或许没那么好,却也算不得糟。”
“不糟么?”老者却缓缓道,“你今日锋芒毕露,到了别人眼里可就成了野心昭彰了,他们会觉得你也只不过是个想往上爬的‘跳梁小丑’——这可不是你想要的吧?”
羌霄抿了抿唇,却慢慢道:“……世以成败论英雄,我不想当‘英雄’,却也到底是个在乎结果的俗人。至于这过程中旁人的毁誉,那就与我无关了。”
“那你想要的又是个什么结果?”
羌霄没有回答。
“你不想说?”
这沉默却像是还没出乎老者的意料,年轻人于是垂眼用指尖压着指尖,最终笑了笑,却是笑得凉薄又浅淡,像是天生的多情又无情,却也不像有什么意料之外的。
他最终是微笑道:“……您知道大月城么?”
老者自然是知道的:“你是说你师弟故乡的王城?”
羌霄就也慢慢地,多少有些竟像是在回忆,也像是回忆得有些过分细致,就好像凭他这样一个瞎子竟也能回忆起别人家王城里的一草一木似的,但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是:“……那是一座很小的王城。”
这话听来好像是瞧不上,你光看他说的字面会觉得他好像也不喜欢那大月,那淡薄的语气听来也是如此,但你细细地听,用心地听,就会觉得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他这个瞎子亲眼看得到的。
他说那是一座很小的王城,人不多,有好也有坏。但你至少可以做点什么,让它变成你更喜欢的样子。
“小的时候我喜欢堆沙,可是没有人陪我玩,我的兄弟如果看到,就会把我喜欢的东西一脚踩碎。有时我也会想……我是不是把它当成了一个我可以私藏的秘密,一个只属于我和江扬的地方。我不喜欢的,就可以把它们关在门外……我厌憎的,我也能把它们一一拔除……”
他说到这里也难免突兀地笑了一下,竟有些像是当真害了羞,像是他也觉得自己说了蠢话:“其实我也知道这样说来就真像是过家家的稚儿一样愚蠢了,但是……”
他到底也还像是冷漠得认真,冷漠的固执己见。就连那笑也都是假的。
“我也说了我不在乎旁人怎么想,我只要对得起我自己。其实今日出不出头也本都无妨,只是迟早也都是要出的,是‘今日’,不过是因为恰巧是‘今日’,我没得必要受那些闲人的闲气,我的朋友也不需要受制于人。”
他都不像是有丝毫的停顿,继续得也很平淡:“我没有故乡了。我也不相信什么魂魄鬼神,不相信死后,不相信什么魂归故里,但若当真有所谓的魂魄吧,以防万一,我至少希望我死后也还有地方可去。”
是他想去……哪怕不能去的地方。
是他心之所系,魂魄可依。
“我不过是希望这两国纵使交戈,也至少给我留个大月可以躲清静而已,他们肯定是不愿费心顾及池鱼,我就也自己动手,也不劳烦他们什么——这很过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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