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周璋还没死,他躺在地上,再痛也不过只是痛而已。
“你杀不死他的。”
年幼的百里明月终于有些形于色的不快了。
可是百里岐山就是说她没能伤到周璋的要害:“你弟弟他体内种了蛊,没办法死得那么容易,你以后想要杀他恐怕还得再努力想想办法才是。”
百里明月眯起了眼睛看着自己的父亲,哪怕一次出手失败至此却也仍像是不解人情世故般不知道羞恼,也或许她只是觉得周璋还不配她羞恼,她扬了扬眉,最终也只是不咸不淡地故作软糯道:“……是么?那可真是有点可惜。”
她从周璋身侧的血泊上跨过,大概是有些可惜没能让周璋真的变成具尸体,却也懒得再看他一眼。
而周璋也只能看着她鲜红的小裙子飘过,像玫瑰娇艳的花褶。
是要把他人的尸体化作养料、远远地踩在脚下、高高地凭枝茎伸展出去,独立在枝头霸占所有月色的骄矜与傲慢。
是哪怕残忍。
也明艳得不可方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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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然水声破裂,像是碎裂成了万千珠玉。
周璋终于从水里坐起,久未呼吸的肺在一瞬间胀满刺痛,他却只觉得在那一瞬间恍如隔世。
岩洞里别有洞天,黑暗中的水野里蓝光点点,像是将整个银河都倾入了水中,漫溢的荧光缓缓流动竟也如星河倒转,竟也有些像当年拱月的星星。岸上巨大的碧藤如同天柱,直直鼎到洞顶,像是也快要将这岩石的天穹捅漏了,上面缠绕着一圈圈藤也似的东西,像绕柱的蟠龙。
那直藤翠绿晶莹的,反倒叫人怀疑哪怕它们这么庞大也会不会就是玉做的,就连其上幽深的孔洞也像是玉笛上的笛孔,巨大的藤叶拢了一片片碧绿的萤火,倒衬得那笔直玉藤上缠绕的粗粝枯藤样的东西反而暗得让人看不清了。
男孩惊呼了一声,周璋才注意到不知从哪儿闯来的那孩子看到了他裸 露的身体……
“对!对不起姐姐!我、我——”
其实百里岐山说得对……
他是有些缺陷。
可那也不碍什么……
“……小木头。”
他轻轻打了个呼哨,那缠藤似的巨兽就也在化生木上滑动了起来,从一棵化生木的孔洞里滑出更长的蛇身,从高高的巨木上垂下看不太出蛇样的头来。
“杀了他。”
那是冲进来的燕知雀第一次敢冒犯那个她因为师父而一向尊敬奉之的男人。
或者不能说他是男人……
但随便吧!她只知道那次她险险才保住她侄儿的命。
“我不是说过这里是禁地么?”彼时那男人阴而柔地轻叹,倒也好像当真可惜一样。
可就算明知对方毫不怜惜人命,她也得拼了命地解释:“他不是从禁地口过来的!不知怎么海边礁群那里出了条裂缝,他顺水游进来的!我没想到能通到这里!”
“是么?”那男人歪了歪头,竟也笑出了几分少女般的清甜,就连话音里都似带了几分甜蜜,“那就是命定他合该倒霉喽?”
“……”燕知雀望向他背后仿佛只有巨人才能养出的枯皮怪蛇也只能嘴皮颤抖,“就、就算看在师父的面上也请你饶了他吧!他——他好歹也是师父的子侄啊——!”
她该庆幸那男人好歹会给她师父一点儿面子么?
那男人垂眼孩子似不甘地沉默了一会儿,竟也终于像是松了口:“那好吧。”
“那……我就挖下他的眼珠子如何?”
“不、不……”
“的确不对,好像那也不够才对!他眼睛看过了脑子里还记得,挖下他的眼珠倒不如挖出他的脑子——”
“不!求您了那样他就活不成了!”
“怎么会呢?”那男人却轻悠悠地含着笑,幽幽的,蕴了一点玩世不恭的慵懒和理当如此的傲慢,“没有脑子的我也能保他活命,你以为我养过的活死人还少么?”
燕知雀从没有那么齿冷过,她只有不断地磕着头希望能保下那个奄奄一息的臭小子。
男人瞧着她磕头乞求,瞧着她磕到头破血流,才终于慢慢地踱到她身前,似温柔般扶她抬头,似多情又有些好奇般问道:“哎呀?你怎么这么怕我呀,小雀儿?我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么!你既然求我我就也只洗掉他的记忆就算了。”
燕知雀只有颤抖地瞪着他,任混了血丝的汗水滑下刺痛双眼也不敢眨。
“不过呢,”男人明珠美玉似华美而冰冷的眼直直地看进她的双眼,慢悠悠地说,“用我的办法洗掉他的记忆搞不好会变成白痴的,毕竟不简单的法子总是容易有些副作用,你确定不是让我杀了他比较好么?”
他微微蹙着秀气的眉头,竟也似体贴地询问,给她选择。
竟也还得逼着她……去求他?
“求、求您别杀他……”
“嗯?”
“求、求您动手吧!”
男人这才满意地笑了笑,似苦恼地考虑了一下才勉强道:“那我就——如你所愿吧!”
她不是第一次隐隐感觉到那男人疯狂到病态的恐怖,但是那一次她在深切的恐惧和愤怒中才真切地感觉到那姓百里的根本就是个疯子!
而她甚至还得要“庆幸”她的亲侄子没有因为“冒失”而死,也侥幸没有变成一个白痴……!
她甚至不知道……那暗礁里的裂缝是被茂盛的化生木生生顶开岩壁裂出来的。
她不知道那被蛇缠断了肋骨的孩子也根本就没看到那男人的秘密,那第一时间就闭了眼的孩子只是以为因为他的过错冒犯了一个姑娘。
远远地,他甚至都没有看清那个“姑娘”的脸,竟长得有些像那个他想给对方送贝壳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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