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的江愁连连摇头否认，“我喜欢，我很喜欢。”
除了外公外婆和江素晴会送他生日礼物的人寥寥无几，而且这个人是卓霜，是他喜欢的人。
卓霜看起来松了口气，“你喜欢就好。”
他想摸一下这份过于珍贵的礼物，手伸到一半还是迟疑了，“是你画的吗？”
之前的他以为卓霜只是比较擅长素描，毕竟像他这种有钱人家的小孩有一两样特长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个太过了，完全超过了他贫瘠的想象，更重要的他想不到卓霜会专程准备这样复杂郑重的礼物。
“不然呢？”卓霜凝视着画中夕阳，“平时要上学没多少时间，加上我好久没正经画过画，起线稿的时候手生得要命，光找感觉就找了快一个星期。”
饶是不懂画的他都看得出来卓霜铁定付出了不少心血。
江水闪动着粼粼波光，揉碎了太阳的倒影，而船上的游客似乎是在远眺，桅杆上的白鸟不安分地拍打翅膀，这一刻他如同置身于画中情景，和这个忧伤缓慢的世界一同下沉。
当初卓霜说不会再画画时他还没什么太深的感触，只让他不要太勉强自己，现在亲眼看过了他才惊觉这是多么值得惋惜的一件事。
“你当初……为什么要放弃？”
问完他就后悔了——不论原因是什么，一定绕不开他们身后扭曲畸形的家庭关系。
“对不起。”
“没关系，就算你不问我也打算找时间告诉你。”卓霜手指无意识地在画上摩挲，神态疲惫又茫然，“我想想要从什么地方说起……嗯，我妈妈叫唐琳，很厉害，拿过不少奖，现在开了一间画室，出了不少艺考状元，在A市甚至是全国都很有名。小时候我偷看她和学生说话的样子，想着如果我也成了她的学生的话她会不会对我好一点，所以我跑去跟外婆他们说，我也想学画画。”
虽然唐琳和卓振宁不是一对认真负责的好家长，但物质方面从来没苛待过他，他说要学画画就把他送到了本地美院教授开的私人小班里从头学起，每个月光学费就抵得上普通工薪家庭的全部收入。
为了实现愿望，他不分寒暑雨晴有空就往画室那边跑，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年多后他经老师介绍参加了一个全国范围的比赛并顺利获得了儿童组一等奖。
“我拿到奖杯后高兴地跑回家，结果她连一个正眼都没有给我就拎着包出门了，直到半个月以后我的老师无意中跟她起这件事，她才想起来问我要什么奖励。”曾被压在心底的不幸福回忆被一点点翻出来，卓霜的声音越来越轻，“我问她能不能带我去一次动物园，她想都不想就跟我说没空，我求她别走，她让我去找卓振宁，可是我打卓振宁的电话……是个女人接的。”
那个女人娇滴滴地说你爸爸在洗澡，要不要等我们完事了你再打过来，眼前有了画面的他当即挂掉电话，冲到洗手间干呕了半天。
卓霜低下头，把脸埋在手掌中，“卓振宁那几年玩得很疯，我不止一次撞见他在客厅跟外面的女人乱搞……不是说他这几年知道悔改了，他只是终于学会了不把这些东西带到我面前。”
小孩子最不缺的就是屡败屡战的勇气，哪怕遭受了那样的打击，他仍旧坚信自己可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用实际行动打动那个生下自己的女人。
“我坚持了很久，我拿的奖越来越多，真的，不骗你，如果你早几年认识我，我还可以给你看我的获奖作品，可惜后来全被我一把火烧了。她始终没有正眼瞧过我和我的努力，最后是看不下去的陈姨告诉我，我没有做错任何事，她可以对这世上任何一个人好，除了我和卓振宁。”卓霜停下来，露出一个自嘲的笑，“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她恨卓振宁，也恨身上流着卓振宁的血的我。”
卓霜的话语中的情绪起伏至始至终都停留一个可控的范围，可江愁就是听得手脚冰凉。
他和卓霜的出生差了十四个月，十四个月，前前后后加起来快两年时间，他熟悉的是江素晴在这之间的遭遇，却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起另一个受害女人的故事。
一如月球的暗面、莫比乌斯环的背面，他们在前十几年一直踽踽独行，命运却始终是连在一起的。
随着卓霜的讲述，残缺的部分终于拼凑完整，为什么唐琳会患上那样严重的产后抑郁，为什么卓霜会这么憎恨他和江素晴，恨到希望他们去死的程度，答案就在这个地方。
“我说了，她不是一开始就这么疯的，她怀孕六个半月，卓振宁照顾她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一个月。”
到底是什么让那个男人抛下了如此需要照顾唐琳，两人心照不宣。
似乎是有点说不下去了，卓霜做了个深呼吸，“她是早产，羊水破的当天夜里我外公外婆差点把他的电话打爆。他们问遍了他的朋友和交际圈，结果谁都不敢说实话，一昧地说我不知道，你问问其他人。第二天早上他人是来了，结果在病房外边看了眼我和她就又走了。大出血，肺部感染，医生给我和她下过好几次病危，都是外公外婆签的字。”
丈夫的出轨和漠不关心使得唐琳患上了严重的产后抑郁，她在痛苦的深渊苦苦挣扎却尚未完全放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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