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说中心思的卓霜一愣，神情不由得有点尴尬。
不说百分百是这样想的，至少他真的动过这方面的心思。
只要能赢下这场拉锯战……
“卓霜，你真的让我很失望。”她摇了摇头，“你表现得这么硬气，搞得家里鸡犬不宁，说什么要一直在一起，我还以为你留了什么后手，结果连说服我和卓振宁都做不到。卓霜，记住，你现在的生活是我和卓振宁给你的，离开这个家你什么都不是，我们不过是提前给你上了一课，你以为的那些自由不过是我们懒得跟你计较。”
她话说得辛辣且不留情面，就像抽在脸上的一记耳光，而且比那天的卓振宁更狠更痛。
“不想转学？”观察着他的反应，唐琳脸上笑容更深。
他屈辱地低下头，“……是，我不想转学。”除此之外，他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唐琳纤细的手指点了点手掌心，“好啊，那就不转学，下学期继续在附中读，我反正没什么所谓。”
不转学，继续在附中？卓霜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昏头，“你的条件是什么？”他不信唐琳这种人会这么好心。
“你不转那就让那孩子转好了。”她故作为难地停顿了一下，“你和他不可能再继续在同一所学校，你不转那我们只能让他转，最多就是麻烦一点，不过也说不准……”
她话还没说完，就因为卓霜向自己投来的凶狠眼神而停下。
深呼吸，听着耳边急促的心跳声，卓霜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不要被她成功激怒。
他不知道唐琳这话多少是在恐吓他多少是真的，但只要有1%是真的，后果他承担不起。
在他想当然的未来蓝图里，只要他把志愿报得远离A市，他就能顺理成章地离开卓振宁和唐琳的掌控。进入大学后他可以申请奖学金，可以留意一些小投资……她说得没错，现在的他毫无与他们对抗的资本。
唐琳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裙子下摆的褶皱，那模样悠闲惬意得近乎可憎。
从头到尾她都没说他们会用什么手段迫使江愁转学，这样的留白却更加令他胆战心惊。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学籍对江愁那种出身的学生的重要性，如果被退学的话，再想接受和附中同等级的教育要么去其它学校借读要么去上那些价格昂贵的私立中学，无论哪一个都需要付出大量的时间、金钱和复杂的人际关系，就算江愁愿意，他家里人也不一定愿意……唐琳看穿了他的软肋，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把事实摆在他面前，他就一定会按照她的心意做出抉择。
见他迟迟没有做出应答，唐琳故意拿话激他，“你转学的话可以享受国外最好的教育资源，他转学的话就不确定了，希望你还懂得权衡利弊的道理，没有谈恋爱谈得脑子都没了。”
“我走，别动他。”这带几分调侃的玩笑话完全没进到心里，他每一个字都说得艰难无比，甚至能尝到喉咙口弥漫着的血腥气，“只要不动他的前途，我什么都答应你。”
唐琳面上掠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到往日的漫不经心，“话是你说的。来，在这张表上签字。”
她递过来一张退学申请表，他握着犹如千斤重的签字笔，在唐琳的注视下缓缓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最后一道笔画完成，他如梦初醒地松开手。
这就完了？时间不会倒流，发生过的事情不会重来，他所期盼的未来成为了永远的泡影。
“记得你答应我的，不许动他。”
“我又不是电视剧里的恶婆婆。”唐琳接过表格看了眼，确定没什么问题就塞进包里，“我早就说过了，我关心的只有你的前途。”
话谈完了字也签了，唐琳没管失魂落魄的他，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着便准备离开。
“妈。”他很轻地叫了她一声，嗓音沙哑。
“什么事？”唐琳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我能去见他吗？”
那天他想要追着江愁离开，可是外婆的手就像枯树的老根一样，死死地抓着他，让他无法挣脱。
如果不能再见江愁一面，不能确定他安然无恙，他就没有办法安心地离开。
唐琳站在原地，话里听不出太多情绪，“你在求我吗？”
“是的，我在求你。”他低下头，即使卑微到泥土里也无所谓，“求你让我再去见他一面，一面就好……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我会听你的出国，只要你能让我再去见他……”
从小到大他求过这个女人无数次，求她看一眼自己，给自己一点爱，却没有哪次像是这样，明知会被冷酷地拒绝，还要继续恳求。
“好啊。”唐琳终于转过身来，指着手腕上那只精巧的珠宝腕表，“你外公晚上九点半左右回来。”
“……你说什么？”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同意了？”
“需要我重复一遍吗？”唐琳似笑非笑地回望，“还是你想听我说不行？”
“不……需要。”
还有不到三个小时，他站起来，因为动作太快，眼前阵阵地发黑。
“我给陈姨放了一晚上假，晚饭你自己在外面解决。接着。”
唐琳突然扔过来两样东西，他接住一看，发现是自己的钱包和手机。
“你……”他一时语塞。
“记得门禁。”
四天没有充电，他以为手机早就没电关机了，结果按下电源键才发现手机开着的，而且电池里充满了电。
难道她早就预料到事情会朝这一步发展？等他想到要问什么唐琳早就走了，只留下开着的房门。
他用最快的速度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路上他首先给江愁打了电话，不出所料的关机，然后再是傅衡的。
不知道傅衡在做什么，在他耐心耗尽以前，电话总算是接通了。
“卓哥？是你吗卓哥？你现在在做什么……”
“傅衡，有什么事我们之后再说，你先告诉我江愁最近有没有来学校。”
惊讶的傅衡有无数个问题想问，但听出他语气里的急迫，尽可能简略地跟他说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江愁病了，没有请假，每天都有来学校，一个小时前自己看着他上的209路公交车，半个钟头前应该到家了。
“谢谢。”他挂掉电话，让出租车司机再开快一点。
快一点，快一点让他到江愁的身边去。
白昼将逝，夜幕降临于稍纵即逝的黄昏之后。每个梦都有它的时限，都会消逝，他曾向江愁许诺的那个有关未来、爱和自由的梦即将走完它的时限。
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请让这一刻停留得更久、更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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