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他们当中年纪最小的，每一次都会被戏弄，包括但不限于戴一些奇怪的彩灯在头上，或者请他们喝奶茶。
“跟我们这群孤家寡人来看灯是不是很亏啊？”
玩笑一样的话语让他有片刻的失神。
江素晴每年定期给他打来学费，除此之外不再管他，谢瑶瑶拍戏学习很忙，经常和他有十几个小时的时差，傅衡和魏志勋大学以后联系就渐渐少了……每一年这种合家团聚的时刻他都觉得很孤独，因为他身边的那个位置一直一直空着。他在等一个永远缺席的人，即使不知道这个人会不会回来。
江愁无力地靠在门上，失去焦距的目光慢慢回落到另一个人的脸上。
他的人生分为两个阶段，十六岁前和十六岁后。
卓霜打开了他的门，带走了他的钥匙，现在又回到了这里，他想不到如果没有卓霜现在的自己会是什么样。
温暖的气息包裹着他，他头晕目眩却不再寒冷。
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
卓霜抽屉里翻找，乒里乓啷的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嘈杂。
“刚才我那样对你你不害怕吗？”
江愁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那个时候的自己害怕吗？他艰难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可能有一点……我不知道。”
卓霜的语气十分的平静，“我去看过心理医生，不止一次。可能是以前的经历导致的吧，小时候被忽略，长大后这种可怕的恐慌就像是被刻在骨子里，导致我的控制欲很惊人，越喜欢越在意的就越是这样。”
不论是卓振宁还是唐琳对他都不怎么上心，小时候的他一直是所有人眼中的透明人，会陪在他身边的只有陈姨和外头请来的奶妈。
但那些都不是他血脉相连的真正亲人，无法填满他心中的空洞，他始终惶惶。
第一层的抽屉没找到，卓霜拉开下面第二层。
“你当时看起来真的很可怜，全班只有我相信你愿意跟你说话，我告诉自己你是需要我的，就稍微放纵了一下自己，现在你长大了，是一个独立的人了，该有自己的人际交往了，再被我这样对待会觉得很烦很窒息，或者很恐惧。我不想被你当做一个很可怕的人，更不想把你逼疯，只是我忍不住，我光是看到你站在那里就在想，这是我的人，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得是我的人。”
——你看起来都那么凄惨了，为什么不需要我？
江愁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究竟说了什么。
卓霜在和他坦白自己的控制欲和阴暗面。
其实他早就察觉到了卓霜并不是表现出来那副对什么漫不经心的样子——卓霜自以为隐藏得很好，但他一直注视着他，怎么可能一点迹象都没察觉到。
尤其是他们确定了关系以后，卓霜那变本加厉的占有欲在方方面面都得到了体现。
被卓霜发现谢顺打他的那个早上，不止一个人说过卓霜生气的样子很可怕跟变了一个人一样，而他本人却不那么吃惊，更不觉得难以接受。
这大概就是卓霜经常说的，没有那么好的本性。
“我本来就是你的。”江愁盯着天花板，很小声地说。
如果要逃走的话卓霜已经给过他很多次机会了，每一次他都选择了留下来被这样对待，加在一起不可能是巧合。
黯淡光亮无法照到的阴影里，卓霜仅留给他一个静止的背影，看不清脸上的表情，“那天晚上你睡着了，我洗完澡出来看着你的脸还意识到一件事。”
找到了待会要用的东西，卓霜柔软的头发垂下来，有几缕挡在眼睛前面，目光中带着明确的审视意味。
他凑到江愁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可怕吗？震惊吗？明明已经得到了自由，江愁的喉咙却像是被十倍百倍用力地握住，空气无法流通，嗓子里干得厉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
结束以后，卓霜从身后靠近江愁，用一种近乎要把他揉碎的力道抱在怀里，摸他湿漉漉的眼角。
“这就是喜欢我的后果，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
在国外这么多年，卓霜去看过最多次的心理医生是个四十多岁、身材微胖的黑人女性。
学校提供的心理咨询服务只会说OK和Tomorrow will be fine，用得最多的手段就是请他们喝一杯加了太多糖和肉桂的饮料。
和稀泥不是他要的，学校这条路堵死了他就自己在网上查，查到三条街外另一个街区备受好评的心理咨询室。
他们学校不少博士都是那里的常客，预约轮到他已经是小半个月后。
他是个很谨慎、对一切充满防备的人，不会一见面就把自己那些痛苦浓烈的心事摊开来讲，所以一直到第三次见面他，确认对方足够专业可靠，他才直言不讳地坦白了自己的同性恋倾向，还有与之一同而来的那些复杂、甜蜜乃至悲伤的过往纠葛。
他旧情难忘，至今还对被抛弃了的前男友有着不可告人的隐秘渴求，这份渴求并没有在分手后的今天逐渐消失，反而愈演愈烈，变成另一种扭曲的形状。
黑人女性耐心地听着他的讲述，听到某个关键词时挑了挑眉。
好在她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没有张口就让他放弃那个人——如果是他会直接离开，和之前遇到的几个心理咨询师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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