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同宝璐熟悉吗？”吴幼清问他。他若说不熟就是辜负了自己的一番猜想。
“算熟悉吧，左小姐是热心慈善的，也很有才学。”郑韩恩嘴角含笑。
很有才学？吴幼清想到宝璐每次跟自己交谈时垂头弱声的模样，心想这丫头片子，在外头还学会装模作样了。
“嗨，那孩子在家里呆头呆脑的，想不到还能认识男同学。”吴幼清负手挺胸，又端起了长辈姿势，却没发现自己一身女装，这样的架套十分可笑。
郑韩恩不好评价女士，只好朝他嘿嘿一笑。
“你不知道吧，她上个星期还进我房里偷拿了些东西呢。这孩子越长大坏毛病越多了，你同她不熟，还没瞧出来呢，可不要上了她的当。”
“……她，不会的。”郑韩恩脸上的笑维持不住了“她是有传统美的新女性。”
吴幼清啧啧道：“倒是真的传统，她简直就是她母亲案台上的小观音，她母亲不出来交际，你大概是没见过的，脚裹成一团揉坏了的馒头样，不说话时一副死人模样。”他在左家受了多年委屈，提到这些人一句好话都没有。
郑韩恩脸色有些发白了，他是满腹理想主义的新青年，他所认同的女性是有东方美和西方思想的新女性，吴幼清嘴里的左宝璐并不是他理想中的左宝璐，他一时有些惶恐。
“左家这破地方，腌臜事多了去了，就比如三太太，进过文明学堂，却跟左老爷抽洋.烟抽死了，当初我可亲眼看见过左家大少爷坐在小凳上给三太太烧.烟.泡。”
郑韩恩脸更白了，左家完全是封建的，是落后的，是他所不能认同的。
吴幼清说完这些觉得解了气，也报了宝璐偷拿他怀表的仇，但是眼睛一扫郑韩恩，发现对方脸色不好，他心里又无端同情起宝璐来。
宝璐是难得能同人交朋友的吧，如果自己的一番言论吓退了郑韩恩，或者被郑韩恩传扬出去了，宝璐或许在学堂里要被欺负的。
当初他不就天天在学堂被欺负嘛！
吴幼清后悔起来，忙又补充道：“宝璐还是这个家庭里顶新派，顶文明的了。”
这话更让郑韩恩把左家想象成了阴风阵阵的古怪宅院，你想想，宝璐那样带着传统痕迹的女性居然是这宅子里顶文明的了，那其他人是什么样子。
吴幼清看他脸色还是不对，想一想又说：“总之，她跟这家里还是有些不同的。”
郑韩恩点点头，明显并没有听进去，他说要走，伸手把刚才在路上吴幼清还给他的钱又掏出来递过去，说：“你拿着吧，下回我还给你说相声。”
吴幼清接过钱，想了想，说：“我叫吴幼清，下回我给你府上去电话，咱们约在一起，你再给我讲讲外国小说。”
郑韩恩点头，走的时候没有了刚才那股快乐劲头。
吴幼清觉得自己大概闯了祸，大概有些对不起左宝璐，但他瞬间又想起自己的怀表来，想起左茂行冷漠的表情。
他虽然有些心虚，但还是记得辩解。
我对不起她，她就对得起我吗？假如左茂行往后再也不理会他了，那他该找谁说理去？
吴幼清回了自己的院子，看见左茂行房里点了灯，他忍不住长叹一口气，把手里的水晶袖扣攥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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