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没有人能预料到秦璘的病恶化得有多快。那天崩溃后,秦璘就进了医院,昏迷,吸氧。崔行建这才告诉常歌,秦璘有肿瘤,具体是哪种不清楚。医院通知动手术,需要亲属来签字,常歌急了,打开秦璘的手机电话簿,一一联系。秦璘的电话簿里根本没几个人,第一个肯定是打给“妈妈”,然而不知道国际长途启动号码根本打不出去,先跳过。“艺术家”,空号;“程爻”,不是亲属,跳过。“常歌”“崔行建”,两个人都在,跳过。最后只剩“Z”,管他是谁,先打再说。
十一月,晚上九点,城市里下着冷雨。
郑尘在图书馆写论文。手机屏幕上显示“秦璘”,他紧张地捧起手机去了楼道。
说话的却不是秦璘。
“喂,您好……”声音颤抖,“请问您是秦璘的家属吗?”
郑尘听到这话,心脏都差点跳出来,眼前瞬间模糊了,最坏的预想已经浮现在脑中。
“请问您——”
“我是他的老师,有什么事请说。”
“老师,是这样的,秦璘在医院…要动一个手术,您能不能帮忙联系一下他的家属……他母亲的电话打不通,不知道还有没有——”
“他在哪里?你们在哪里?他出什么事了?我现在就过来!”
“这个……”常歌为难,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于是告知医院地址,等这个“老师”来了再做商议。
常歌和崔行建看到郑尘的时候还是有几分诧异,彼此间都有些眼熟,但眼下情况紧急也没多的时间揣摩。
郑尘打电话,叫来助理、司机,了解完情况后就把常歌和崔行建送回了家。他与秦璘的母亲取得联系,次日晚上,母亲就赶来医院。
秦璘眼睛半睁半闭,除了疼痛之外什么也感受不到,母亲哭着在床边唤他,秦璘把悲切的呼唤转换成杂音,只嫌吵。郑尘也在,但秦璘看不清。
常规检查需要五天,等一切安排下来,已是一周以后。肿瘤压迫神经、血管,秦璘日夜喊疼、神志不清。只要不疼,怎样都好。
母亲、郑尘、护工三个人轮流照顾秦璘。郑尘基本每天都在病房,握着秦璘的手,守着他睡。秦璘精神状态很差,谁也不认,听见别人的说话声就要发怒踢被子,支支吾吾地吼人;只有在疼得厉害的时候,才会开口求旁边的人,叫医生来打止痛针。
手术前一天,秦璘被剃光头发,他哭了。
回到病房,郑尘千方百计安慰:“乖,我们动了手术就不疼了。伤口愈合后什么也看不见,头发也会长出来的。”
秦璘不说话,只流眼泪。母亲见了,也忍不住哭,便出了房门。
郑尘学着从秦璘的眼神里读懂他。
“明天早上九点开始,我和妈妈一直送你到手术室门口,好不好?做五个小时,到下午两点,你就出来了,天还没黑呢,是不是?打一针麻醉,就像小蚂蚁咬一口,一点也不会疼。你就安心睡一个觉,下午就能见到我们了。嗯?”
郑尘拿出张柔软的手帕给秦璘擦眼泪,心疼道:“我们在外面给你祈祷,你就会做一个很美很美的梦,梦见草原、梦见大海、梦见青山、梦见河流……”
说到这里,秦璘哭得更厉害。他想到辙水的青山河流,想到欺骗他的郑尘,伤心得要命。
“乖、乖…不哭、不哭了……”郑尘蹲到秦璘床前,轻轻地拿手帕在他乌青的眼眶边擦拭。
秦璘淡棕色的眼眸在泪水里浸泡得太久,完全湿透了,如今变成了无神的黑褐色。纤长的睫毛上一直挂着泪珠,几根几根地粘在一起。眉间千千结,怎么也解不开。
郑尘耐心地替秦璘把落在脸上的碎发一一捡干净,跟他说话。秦璘沉默的时候,郑尘就能多说些;秦璘皱眉、咬嘴,郑尘就不再发出声音。今天,或许秦璘是太恐惧了,一直在流眼泪,不论郑尘怎么安慰,都无济于事。
晚上,母亲买了一只海豚玩偶回来,秦璘眼睛依旧红红的。
“小璘,看,这是什么?”见秦璘不说话,母亲又道,“是妈妈给小璘买的海豚,只买给小璘。因为小璘特别、特别懂事……”母亲颤抖着把手贴上秦璘的脸,哽咽,“谁也没有,只有我的小璘、才有……”
秦璘不耐烦地歪开头:“唔!”讨厌有人摸他脸。他霸道地抓过海豚,蹭了蹭嘴巴,很喜欢那种毛绒绒的感觉。
在病房,人与人之间的对话似乎是秦璘的禁忌。所以,母亲和郑尘都是用手机发消息来交流。
-阿姨,您吃饭了吗?
-没有,我不饿,刚刚在楼下走了走。我在这里看着小璘,你快去吃吧。
-没关系,我也不饿,我多陪陪他。秦璘今天好像不高兴。
-他害怕。
两人同时放下手机。
秦璘仍旧拿着海豚,蹭嘴、蹭脸、蹭眼睛。
晚上,秦璘得吸氧。这回,他不太配合。
郑尘握住他的手:“怎么不要呢?这是氧气,对身体没有坏处的。”
秦璘不说话。
“医生会根据你的情况带好鼻导管、调整氧流量,不疼的。如果不舒服,我们随时暂停,好吗?”
秦璘不反抗了,但仍旧不悦。
天色已晚,母亲和郑尘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秦璘似乎感受到什么,也不安起来。他横着眼睛,一直盯着郑尘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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