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缪第一次这样对维尔格说话。
不是像上次一样脱口而出的气话，是在冷静的时候认真斟酌过，最终选择的语气。
他希望维尔格能认真对待这个问题，而不是把它当作可以一笔带过的日常闲聊，随便用两句话就搪塞过去。
“我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不要找借口，不要含糊带过，好吗？”他认真地看着维尔格，心里想着绝对不能让他蒙混过关，手指却还是揪着那片羊皮纸不放，好像这样能给自己多点底气似的，说话的声音也更坚定了些，“前几天我在你桌面上发现了一些书，不是有意要看的，不过——”
“加缪。”维尔格打断了他，“先听我说。”
“你先听我说。”加缪有点不高兴地说，“身为助手和学生，我觉得你应该把这些告诉我，而不是什么都自己计划，到最后一刻才告诉我。”
还有一句他忍着没说，因为实在不好意思——在他看来，他和维尔格的关系已经超出了师生范畴，不应该再这样生硬地隐瞒对方。要知道，他的父亲和母亲之间从来没有秘密，虽然他们的进展还没有到那个程度，不过加缪仍然希望维尔格能把他当作能够交流，彼此信任的对象。
而不是需要被隐瞒和保护的孩子。
也许是他的态度出乎意料地强硬，也可能是原本就打算在出发前告诉他，加缪发现维尔格看他的目光变得柔软了些，嘴上也没有再生硬地拒绝：“……过来，听我跟你说。”
他坐在那儿，朝加缪伸出一只手来，让人完全没法下定决心拒绝。
加缪原本是想更严肃点的，可维尔格这么跟他说话了，他又一下子变得很没出息，依言上前两步，在对方面前站定。
不是就服软了或者别的什么，只是想听听他准备怎么说——
加缪很没有骨气地想。
“我不能带你去。”维尔格说，“你应该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只有你乖乖留在这里，我才能放心去处理那个洞。”
“但我至少有知道的权利。”加缪和他对视，不退不让道，“我知道帮不上忙，可是你应该告诉我你打算去做什么……你会担心我，我也同样会担心你，毕竟你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不是吗？”
维尔格坐在椅子上，比他矮上一小截，加缪难得地可以从这样的角度看他，却没什么心情去感到欣喜或别的什么。他从没有像现在一样迫切地希望维尔格采纳自己的意见，带他去也好不带他去也无所谓，他需要的其实只是一个能让他放心的承诺。
维尔格反问道：“如果我告诉你了，你会乖乖留下吗？”
“我会，”加缪毫不犹豫地说，“但我也会劝你不要去——虽然很可能没有用。”
他了解维尔格，就像维尔格了解他一样，甚至还要更深一些。他的老师做过的决定从不愿意轻易更改，他也不会强求对方改变，只是想要站在对等的位置上，得到对方的信任和托付。他希望维尔格能够明白他想要的是什么，这不是小孩子的玩闹，是很认真的请求。
他眼睛很亮，即使在白天光线不佳的室内也亮得像星星，坚定而执着，看得维尔格有些入神。
比起觉得加缪长大了，他发现自己更多地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他朝加缪伸出手，看对方不明所以地将手搭在他的手掌上，心里突然涌起一阵冲动，握住了加缪的手。
“加缪。”维尔格叫他的名字。
加缪有点困惑地眨了眨眼：“怎么了？”
他不是就在这儿吗？
“谢谢你。”维尔格说。
他还握着加缪的手腕没放，力度有点大，捏得加缪有些疼。加缪先是下意识地挣了挣，没挣脱，又因为他莫名其妙的道谢觉得有点不高兴，于是轻轻推了维尔格一把：“你怎么了？”
他们在谈的话题明明很严肃，为什么维尔格突然变得有点奇怪？
“我好像明白你之前说过的话是什么意思了。”维尔格还握着他的手腕没放，只是放松了力道，却没让加缪有退开的机会，以他平时的作风，这几乎等同于强迫加缪站在他面前，“我会担心你，你也会担心我——这也是‘喜欢’的一种表现，对吗？”
维尔格很少主动提起“喜欢”这个词，即使是加缪坦白心意后也几乎都是他一个人在反复地说，这样近乎承认的话更是头一回提及。加缪睁大了眼睛，刚才的恼怒和说正事的心突然被搅得一塌糊涂，呆呆地看了维尔格两秒，然后冲上去抱住他。
力度比维尔格握他手腕的还大，维尔格这才发现加缪有这样的力气，像头小狮子，一下子就撞进了他的怀里。
“加缪？”他迟疑着叫了一声。
加缪没理他，整个人都靠在他怀里，因为穿的袍子有点厚，显得轻飘飘软绵绵的，但又抱得很紧离得很近，近得维尔格都能嗅到他身上的味道。
维尔格又喊了他一次，这次加缪终于抬头了，和他对视一眼，然后凑过来吻住了他。
这是加缪的初吻，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维尔格的初吻。
加缪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但那一瞬间他的大脑是空白的，唯一想做的就是这件事，所以他直接就做了。
他亲了维尔格。
换作几个月前，这大概是梦里才会出现的事情，可现在确确实实地发生了，而且维尔格没有推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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