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缪后来又去过一次赫卢恩娜森林。
结界已经被维尔格撤除了，那里现在只剩下一片寂静，某种程度上和他在梦里见过的维尔格的家乡有点像。
“所以你一直在森林里吗？”他问维尔格。
“没有，离开过一次，大约是你十八岁生日的时候。”
加缪已经对这个时间很敏感了，有些担心地追问：“是因为力量衰弱吗？”
维尔格摇摇头。
“想要回去看看你。”
他只离开了结界范围很短一段时间，因为担心死魂的力量会从结界里溢出，还不能离得太远。所以他只是在能看到王城的地方停了下来，远远地望了皇宫的方向一阵，然后就原路返回赫卢恩娜森林了。
既没能看看加缪，也没能祝他生日快乐。
加缪眨了眨眼。
“所以，去年生日飞到我窗前的那只小鸟……”
“是我的使魔。”
加缪便不说话了。
他还记得十八岁生日的夜晚，在他上床睡觉之前，有一只纯白的小鸟从窗外飞过又折返，最终落在他的窗台上，歪着头打量他一会儿后化作星光消失了。当时他还想这是不是和维尔格有关系，不过没有更多线索，最后只能看着那簇星光消失的位置发一会儿呆，闷闷地躺下睡觉。
时隔一年，现在得知那只小鸟确实属于维尔格，它看到的维尔格也能看到，加缪突然觉得高兴起来。
见他不说话却悄悄在笑，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维尔格低头看了他一会儿，忍不住问：“怎么了？”
“没有。”
加缪板起脸，假装什么也没发生，面无表情地和他并肩一块儿走，嘴角却还是带着一点压不住的笑意，像只捉弄人的小动物，走路时身后都有看不见的尾巴在翘。
他当然是高兴的，这代表维尔格在意他，甚至还悄悄送使魔来看他；但同样地，他又有一点儿不高兴，因为维尔格独自在森林里呆了两年多，他却什么忙也没帮上，只能在王城被动地等着对方回来。
虽然什么忙也帮不上，但维尔格回来了，他还是感到很高兴，这才是让他觉得懊恼的地方。
他是不是有点太容易满足了？
这些话加缪没有瞒着维尔格，夜里宿营时他几乎全都告诉了对方，又问：“我是不是特别没用？你在森林里呆了那么久，我却一点忙也没帮上——”
他是维尔格的学生，可是学艺不精，工作内容与其说是助手，不如说更像整理编号的文官，其实根本没太大用处。维尔格独自在森林里承担危险的时候，他也没帮上任何忙，只在王城里学习怎么当一个国王……
这让他很沮丧也很难过，对于他喜欢的人来说，他其实不是那么不可或缺，起的作用也很有限。
加缪偶尔会希望自己能更聪明一点，至少在学习魔法的方面能再多一点天赋，那样至少可以为喜欢的人多做一些事情。
他不想真的做“高塔里的小王子”。
大约是他看起来实在有些沮丧，维尔格伸手摸摸他的头发，入手触感柔软，和从前一模一样。
直到加缪有些困惑地抬头看他，他才开口道：“老实说，确认你一切安全，这才是我能在森林里逗留这么久的主要原因。”
加缪怔了怔，没太反应过来。
维尔格低头亲亲他的额发，低声说：“你保持现在这样就可以了，以后也不需要勉强自己。”
帐篷里只有一盏油灯，可以看见外面的星星，森林里静悄悄的，加缪几乎都能听见维尔格的呼吸声。他把额头抵在维尔格肩上蹭了蹭，悄悄叹了口气。
“我根本没有长大，是不是？”他小声问维尔格。
“为什么这么说？”
“被你哄一哄，我就觉得安心多了。”
加缪抬手环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像树熊一样挂在维尔格身上，好像这样能更好受点似的，又往维尔格怀里再靠了靠。维尔格身上的味道还是那么好闻，但和从前相比，似乎多了些加缪无法形容的东西。
硬要说的话，像秋天某种落叶散发出的干燥的植物气息，和以前有点不太一样了。
加缪一边想一边看着维尔格的长发走神，最后还没来得及说出这个疑问，就坐在对方怀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维尔格没把他放到睡袋里，维持着这个姿势过了整夜，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也睡了过去，头微微歪着，隔着帐篷靠在树干上，看起来有些疲倦。加缪醒过来后没有急着乱动，先睁着眼睛打量了一番维尔格的睡颜，甚至悄悄数了数对方的长睫毛，然后才小心翼翼地直起腰，从维尔格的怀里爬起来。
他长高了很多，但这个姿势仍然不显得别扭，长高的这几英寸反而让他以更亲密的姿态靠在维尔格怀里，起身的时候也更麻烦了——虽然加缪已经很小心，但还是惊醒了一看就没睡太久的维尔格，后者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颤了颤，睁开眼来看他。
“……早安，加缪。”
“早安，你好像很累。”加缪小声说。
加缪自己爬了起来，维尔格也坐起身来，随手将垂落的长发拨到身后：“没什么，只是没睡好。”
醒来以后他看起来忽然又不像睡着时那样疲倦了，加缪仔细看了一会儿，觉得不是自己的错觉，于是问：“老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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