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孙府。
夜色里，一扇房间门被轻轻推开，孙夫人从里面走出来，浅浅低着头，头发像团理不清的麻线，盘踞在她脑后，一袭白色单衣在夜风里悠悠荡着。
她的脚步声浅得快要听不见，失神地朝后山方向走去。
边无问带着众人悄悄跟了上去。
孙夫人停在一个小木屋前，她刚抬手要推门，恰逢一阵夜风溜过，魏澜鼻尖突然一痒，忍了半天没忍住，打出了个喷嚏。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像一声炸雷，惊得孙夫人一抖：“是谁！”
边无问瞪了过去，魏澜悻悻地缩了缩脖子。
“是我们，”边无问从树影里走出去，“孙夫人这么晚了来后山干什么？”
看清来人，孙氏松了口气，道：“我睡不着，后山有我儿子的书院，便过来看看，道长如何这么晚了还在后山？”
边无问瞟了眼书院，又盯着孙夫人看了会，没从她身上看出什么来，道：“没什么事，带弟子们出来转转。”他有些促狭地摸了摸下巴，心里却突然一沉，想到了去找孙贤的顾秋暝和江鄢。
“快走，去孙贤房间。”他回身，顺便在魏澜脑袋上重重地一敲。
另一边，顾秋暝和江鄢还夹在傀儡里慢慢上着山。
“别乱动，跟在他们后面。”顾秋暝用灵识传了句话给江鄢，刚说完，突然想起来他还没有识海，打算用传声决重新传一次，却听到了江鄢回了一个简短的“嗯”。
“嗯？”顾秋暝侧头去看他，“有识海了？”
“嗯，上次考核后有的。”江鄢答。
顾秋暝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在考虑什么事情，却又什么都没说。
爬到半山，前面的傀儡突然好像变少了，一个接一个的消失，仔细看去，他们消失的地方有一层薄薄的光雾，不甚明显。
“结界，”顾秋暝的声音传过来，“把灵力收好。”
江鄢愣了一下，朝前方看去，白色光雾的地方，似乎就是白天顾秋暝停顿的地方，不确定道：“白天你是不是感觉到了？”
顾秋暝：“嗯，但是不确定，结界被似乎隐藏起来了。”
顾秋暝先他一步跨了过去，消失在结界那头，江鄢跟了上去，穿过结界，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化，依旧是方才那条铺砖的上山路，摇摇晃晃地走着几个傀儡人，前面不远就是云祁山庙，暖黄的光刺破黑夜。
一进入结界，空气中便多了一股淡淡的魔气。
“小心一点，跟紧我，”他微微偏头朝江鄢道，“傀儡人虽然只剩一魄，但看上去和正常人没太多差别，收好灵力，跟着他们做。”
说完，顾秋暝捏了道传声决给边无问传过去。
迈过脚下的门槛，江鄢轻轻点头，跟着进了山庙。
庙还是白天那座庙，不同的是院子里站了七八个低着头傀儡，规规矩矩地排成一列朝前走，队伍的尽头是供奉的大殿。
江鄢抬头看过去，视线越过前面的顾秋暝，殿内灯火通明，相比于白天的冷清，现在看上去似乎热闹了不少。
队伍走得不慢，没一会两人就走到了门口。殿内陈设和白天无二，唯一不同的是，原本中央放神像的地方现在放着一把椅子，椅子上斜躺着一个人，一袭黑袍，兜帽将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没有眼白的纯黑眼睛，魔气就从那边传来。
他轻轻一抬手，一个傀儡人便自觉地走过去，跪坐在神坛前，随着一缕白色的精魄被抽出，傀儡瞬间化为了尘土。
抬眼看了会，江鄢认出来，这是餍兽，魔物的一种。估计是受了香火供奉，又吸取人精气化了人形，不好对付。他侧头去看顾秋暝。
顾秋暝同周围傀儡一样低垂着头，却腰背挺直，气质出尘。他的眉紧紧锁着，传声决已经发出去很久了，边无问的回应却迟迟未到，如果不是他们那边出了事，声音很可能是被结界拦下了。‘
对付魔物虽然对顾秋暝来说只是费点劲，但在不动用过多灵力的情况下，他不能完全保证江鄢能够和他一起全身而退。
“静观其变，不要轻举妄动，餍兽虽然化了人形但是灵智还没开，认不出我们。“顾秋暝的声音在江鄢识海里响起。
前方，吸食了三四个傀儡人的精魄后，餍兽似乎累了，右手手指微动，原本规整排列着的傀儡便四散开来，在他的掌控下做出了动作，提线木偶般或转圈或抬手。
餍兽突然偏头向左，江鄢掀起的眼眸没来得及垂下，和餍兽全是瞳仁的漆黑眼睛隔空对上，他心里一惊，抑制住想慌忙移开视线的冲动。
侧躺在椅子上的餍兽坐了起来，朝一侧歪了歪头，即使他的眼睛漆黑一片，江鄢还是能从他眼里看出疑惑。
餍兽的左手朝这边抬起，手指轻轻在空中点了点，江鄢便感觉到又一丝淡淡的魔气在牵拉他的手。
“放松。”顾秋暝道，清淡的声音有种让人格外安心的力量。
江鄢的手随着那股力量缓缓抬起。餍兽像是来了兴致，右手不再操控那边的傀儡，也朝这边伸过来。
一股力量推着江鄢转身，然后他就看到了朝他走过来的，唇线紧抿的顾秋暝。
江鄢的步子迈得很小，但还是敌不住两人的距离越缩越短。顾秋暝身上的味道自发地扩散过来，像是像是盖了新雪的苍松，清冽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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