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北疆的习俗，七月初七要比谁手巧。”
杭杭支人在将军府的前院摆了张大桌子，桌上尽是些花花绿绿的女儿家玩意儿，宫季扬是一点也看不懂，倒是溜达出来散步的柳易还拿起来看了看：“哟，乞巧呀。”
“可不是，大家都说今年丰收，办得大一点儿，谁手最巧来年就能嫁个好人家。”杭杭笑吟吟地腾出一块桌面给他倒了杯茶，“其实咱们这儿乞巧本不分男女，可惜北疆男子个个都爱舞刀弄枪，我看先生算是府里最细致的了。”
“我也是粗人一个，不敢当。”柳易接过茶盅子捧着，眼带笑意地睨了宫季扬一眼，“既是北疆风俗，你家将军才是正儿八经的北疆人，不是么？”
他闲来无事，有心逗弄宫季扬，没想到那人打量一下篮子里五花八门的小玩意儿，当真去问杭杭：“怎么弄？”
将军夫人疯得早，他连个小娘都没有，自然是不懂这些女红的。柳易从前倒是在霍家班见过一些，此时从篮子里挑挑拣拣，用指尖勾出一个竹绷子来：“北疆的我不懂，江南的刺绣倒是见过一些，不如绣点什么让我这外乡人开开眼界？”
宫季扬抬眼看他，柳易就笑眯眯地单手托腮任他看。
“将军，不如就绣个简单点儿的吧。”有柳易撑腰，杭杭也大着胆子跟着起哄，“你瞧这个怎么样？”
换在两年前，她是绝不敢这么跟宫季扬说话的，可如今有了柳易，宫季扬变得格外平易近人，偶尔打趣一两句竟也变得无所谓了。杭杭小心翼翼地打量她家将军，只见宫季扬低头端详半天，最后一脸严肃地接过了她递过来的花样子。
柳易觉得有趣，拖着椅子在他身边坐下，看杭杭战战兢兢地指点他穿针引线，又教了好几遍如何下针——宫季扬的手自小就是握刀的，练的还是沙无痕那大开大合的刀法，握刀的手去捏小小的绣花针，想想就好玩。
好在大将军聪明，杭杭说了几遍就明白了，也没被针扎太多下。他低着头，用看加急军报的严肃劲捏着那细长的绣花针，认认真真地绣出一道歪七扭八的线来。
杭杭自觉不好杵在旁边打扰他们，借口渴了，拎着空掉的茶壶就跑了。原本约好要比谁手巧的一群侍女躲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等柳易似笑非笑地瞥来一眼，也就都噤声散去了。
偌大的院子里只余他们二人，屋檐底下挂了盏造型别致的花灯，但并不很亮，随着天色暗下来，便是宫季扬眼睛再好也绣不下去了。他揉揉酸涩的眼睛，随手将垂在身前的一缕长发理到身后，还想再多扎几针，柳易却突然唤他。
“哎，宫季扬。”
绣花绣得有些迷糊的宫季扬抬眼瞄他，柳易都从他眼里瞅出困意来了，忍不住朝他招手：“过来些。”
一钩新月方上梢头，像谁弯弯的笑眼。
宫季扬喜欢看柳易笑，他的长明有一双笑眼，笑时眼里像有天底下最美的月光。
他一个人的月光。
见宫季扬有些愣神，柳易握住他拿竹绷子的那只手，借绣得乱七八糟的帕子遮掩，大胆地凑过去亲他嘴角。
“……长明。”宫季扬含糊地喊他。
“嗯。”柳易朝他笑笑，坏心地松了手，提醒他，“你的喜鹊还没绣完。”
宫季扬哪有那么好打发，捏着他的下巴又亲了亲，随手把自己绣得看不出鸟样的喜鹊丢在桌上，腾出手把柳易抱起来：“不绣了，过节要紧。”
柳易怕他绣花绣得头晕眼花把自己摔了，抓着他的衣袖有点慌：“你悠着点。”
“把我自己摔了也不会摔你。”宫季扬低头蹭他脸颊，发带被他挣脱了，一头瀑布般的长发散落在肩上，他又生得好，削尖的下巴，薄薄的嘴唇，被披散的发丝遮去一点，颇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
柳易被他逗笑，一手勾住他脖子，另一手去撩他头发：“美人，过什么节呀？”
宫季扬抱着他往房间走，也不去管那一桌狼藉和快燃尽的花灯了：“你说什么节就什么节，我只管过节。”
过节有很多种方式，可他喜欢哪一种，柳易再清楚不过。
翌日清晨，柳易腰酸背痛地从被窝里探出脑袋，迷迷糊糊地伸了个懒腰。
身边的床铺已经凉了，今日初八，北疆军要练兵，想来宫季扬该是早早就走了。身边无人，他这懒腰伸得格外舒爽，正要翻身起床，却发现右手碰到了什么东西。
柳易坐起身来，将那织物拎起来展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绣得歪歪扭扭，看不出鸟样的喜鹊。昨晚回房前只绣了一半多点，现在却已经绣完了，那“喜鹊”张牙舞爪地呆在嫩黄色帕子的一角，眼斜口歪，绣工堪忧，可见大将军确实没有女红天赋，只能舞刀弄枪。
他忍俊不禁，扶着额角笑了一会儿，然后按原样将帕子折好，宝贝似的收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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