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三十二）
季寻离开市局之后，直接去了中心小学，然而到了学校才知道，今天是周末，对市局刑侦科的警察来说，无论是新人老人早已没了周末的概念，季寻没有多做停留，又拦了一辆车，前往南门市场。
此时本该在家里学习的乔桓正坐在距离市场不远的德克士里，他面前摆了很多吃的，但是他一样都没动，只抱着那个巧克力圣代杯，看着冰激凌一点点从雪白变得浑浊。
“垣垣。”
坐在乔垣对面的是他母亲，五年前杀死他爸爸，又差点把他杀死的人。乔垣妈妈因为杀人的时候处于精神崩溃状态，乔垣父亲当时又有暴力倾向，所以他母亲杀夫的行为，多少有些自卫的因素，所以她只被以过失致人死亡罪，被判处五年有期徒刑。这五年乔垣的爷爷奶奶，从没带着乔垣去见过他妈妈，所以乔垣妈妈根本不知道，她差点杀了乔垣的举动深深刺激到了乔垣，她以为这五年都活的好好的孩子，其实从五年前开始，便什么都说不出，什么都听不到了。
“阿姨。”
和乔垣一起来见乔垣妈妈的，还有陆小雨，乔垣从那天接到他妈妈的短信之后，就一直在考虑是否要与他妈妈见面，没想到，他妈妈直接找上了门。
那是周五下午，很多家长都来学校接孩子放学，乔垣照旧站在学校门口等待陆小雨，而那个穿着黑色大衣，比五年前瘦了很多的女人在校门口站了好久，才确定站在学校门口那颗柳树下的就她五年没见的儿子。
五年之后，乔垣再见他妈妈的时候，最先看到的不是一个光鲜亮丽的女人，而是一道黑色的将他笼罩的影子，他是看到对方脚下的那双黑色的皮鞋才抬起头的，彼时夕阳西下，乔母站在逆光之中，乔垣看不到她的五官却被她的身影笼罩，一切的一切就如五年前那个晚上，他妈妈在灯影下，扼住他喉咙的样子。强烈的压迫感和窒息感，让乔垣在女人试图抬手去碰碰他的时候，只想转身逃离，而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这五年，乔垣从未那么慌张过，一路跑回家的他摔了不知道多少次，对那时候的他来说，那女人不是妈妈，不是亲人，而是他好不容易安稳下的生活的入侵者。而这一次这女人直接找到了乔家，乔垣为了不让爷爷奶奶知道她回来了，他拉着她离开了家，他妈妈在满街的快餐店里，选了德克士，她说那天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儿，本该带着乔垣来的。
喧闹的快餐厅，别离五年的母子之间，却没半点声响，乔垣因此发短信叫来了陆小雨。
乔垣妈妈接连叫了乔垣几声乔垣都没反应，一旁的陆小雨沉默许久才道：“阿姨，乔垣听不见，也说不出话，您要让他知道您在叫他，得让他看着您，他看到您的口型才会知道，您在说什么。”
“他怎么会听不到，我走到时候他还好好的？”
乔垣妈妈根本不相信陆小雨说的，她起身试图去碰乔垣的脸，她想再看看她儿子，乔垣却在她触碰到自己那一瞬间，扭头躲开了。乔垣妈妈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而乔垣始终低着头。
陆小雨拽了拽乔垣的袖口，打着手语与他说：“乔垣，你说点什么吧。”
乔垣因为陆小雨的话，抬起头，他直视眼前这个是他母亲，却差点杀死他的女人，缓慢地打起了手语。
乔垣妈妈显然不懂乔垣在说什么，陆小雨看着乔垣的手势微微一愣，还是乔垣示意她来翻译，她才反应过来。
“我不会和你离开。”
“垣垣。”
“你该重新开始你的生活，而那生活里，不该有我。”
“垣垣，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他们现在能照顾你，以后呢，以后你要怎么办？我知道你恨妈妈，但是妈妈会补偿你的，我带你去国外看病，你不会一直这样的。”
“如果我一直这样呢？成为你的负担和累赘，你会不会再次选择杀了我。”
陆小雨能感觉到乔垣说出那话时的决绝，她本来想换一个口气告诉乔垣妈妈，可是乔垣却仿佛能洞悉她的内心，他打了一段手语给她：“按照我说的，告诉她。”
乔垣妈妈发现乔垣和陆小雨的互动，好奇的问陆小雨：“乔垣说什么？”
“他说，如果他一直这样，您会不会……”陆小雨深呼一口气，最终说出后半句话：“您会不会再次选择杀了他。”
乔垣妈妈随着那话整个人呆住，那一瞬间，她忽然明白，她单方面想要补偿乔垣的举动，乔垣是拒绝的，不是因为他恨她杀了他爸爸，而是因为，五年前，她已经把她给乔垣的生命要走了。
“我会安顿好爷爷奶奶，也会照顾好自己，我们不要再见了。”
乔垣平静打完最后一句话离开，他走到乔母身边的时候，从刚刚就一直低着头的乔母，突然抓住乔垣的胳膊，她一扫刚刚的和蔼，怒喝乔垣：“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想补偿你而已。”
乔垣妈妈的动作很大，她弄翻了乔垣已经融化的冰激凌，奶油和巧克力整个扣在乔垣的衣服上，他狼狈的站在那里，虽然听不到，但是被抓住那一刻，他还是回国了头，他用一只手打出了他对母亲的回答：“不，你只是想补偿你自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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