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垣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看着季寻，此时的天色已经暗了，缩在角落里的他犹如一只无家可归的小兽，他把自己所有的骨头和底牌都摆在了季寻跟前，就仿佛他拿出了他最大的诚意与季寻缔结契约，从此之后，季寻不能以任何理由遗弃他，放弃他。
黑暗中，季寻问乔垣：“为什么是我？”
“嗯？”
“顾意……应该也接近过你吧，他能承诺你的东西应该更多，为什么你要和我做这个交易？”
乔垣因为季寻的问题，再次低下头，他像同龄的小孩子一样，别别扭扭道：“我不喜欢他。”
如果邬云华在这里，肯定会说，这么有心计的小孩子，怎么可能只是因为不喜欢就拒绝顾意递来的橄榄枝，只要顾意想要得到的东西，估计递来的都不会是橄榄枝，而是金枝了。可是乔垣面对的是季寻，而季寻随着乔垣的话，也有些别扭地道：“我也不喜欢他。”
此时省厅某处监听室，负责监听的监听员随着耳机里的话，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而与他在一起听着有关季家监控的顾意，却仿佛没听到那一大一小的嫌弃。被一旁的监听员注视的他沉默良久才冷声道：“难道，你也有同感？”
监听员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连忙又将耳机调整好，继续自己的工作。
季家那边，季寻将已经烘干的乔垣的衣服拿给他之后，带着乔垣离开家。他带着乔垣去附近一家粥店吃了晚餐，乔垣吃饱之后，才问季寻：“如果陆叔叔是杀人犯，小雨和小小会怎么样？”
季寻的粥吃的很少，整个人处于一种放空的状态，他随着乔垣的话，回过神道：“看看陆家有没有别的亲属，能成为两个人的监护人，没有的话她们两个会被送到福利机构。陆小雨和陆小小都没到十二岁，可能会被安排领养，也可能一直在福利院住到成年。”
“哦。”
面对要和陆小雨分开这事儿，乔垣显得并不伤心。这倒勾起了季寻的兴趣，他道：“你帮陆小雨不是就想把她解救出来吗？现在要分开了，怎么反而不伤心了。”
正是饭点，小店是喧闹的，四处都是嘈杂的声响，有婴儿啼哭的声音，有小孩子被训斥的声音，有成年人的叹息、抱怨和牢骚，他们身处的地方看似是一家吃粥的小店，却仿佛涵盖了人的一生。
乔垣搅和着眼前的皮蛋瘦肉粥，低声道：“我们都需要重新开始。”
那天，季寻把乔垣送回家，乔垣的爷爷奶奶正要出摊位，两个老人的背脊已经被面车压的无法舒展，但是为了供乔垣念书，他们还要硬撑着。看着这个嘈杂的城中村，季寻似乎明白乔垣想要脱离这个家的原因，又或者那不是脱离，就像他说他和陆小雨一样，他们都需要重新开始。
乔垣随着爷爷奶奶离开，季寻转身上了来时的出租车，车刚开出南门市场，邬云华的电话便打了过来，他直截了当道：“后半段你们说了什么，电话怎么挂了？”
下午的时候，季寻和乔垣的对话开始，他就把电话打给了邬云华，他刻意将他需要的消息屏蔽之后，为邬云华还原了整个案子的全貌。当然他的这次胡同消息，邬云华是要付出代价的，那就是要为乔垣的爷爷奶奶安排一个不错的住处，至于乔垣则由季寻来安排。
“信号断了。”
邬云华知道那是季寻随口找的理由，还是不走心的那种，他没再多问，道：“你什么时候到。”
“怎么了？”
“陆子通和蒋庆方没血缘关系。”
这消息季寻也有些意外，因为如果蒋庆方和陆家有关系的话，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如果没关系，蒋庆方为什么要帮陆家？
季寻没说话，邬云华道：“不过另一个人和蒋庆方有关系。”
“谁？”
“陆小雨，陆小雨和蒋庆方的DNA有着四分之一的匹配度。而蒋庆方和陈月娥当年生下的孩子也不是男孩，是一个女孩，也就是陆小雨的生母，我这边找到了陈月娥，她也承认和蒋庆方生过一个孩子，是个女孩，三十年前那孩子刚出生，他们就把孩子给了村里的人抚养，他们一直留在这村子里，却从没打扰过那女孩的生活。十年前那女孩未婚先孕，男朋友因为要出国把她抛弃了，她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嫁给陆子通，陆小雨出生之后，她妈把陆小雨丢给了陆子通照顾，之后就走了。别人都以为陆小雨就是陆家的孩子，但是蒋庆方、陈月娥和陆子通都知道，她不是。那之后蒋庆方和陈月娥像是多年前，守护自己的女儿一样，开始默默守护起了陆小雨，一并默默观察着陆家的一切。所以他才能在陆子通要对周妙弟下手之前，拦住陆子通，由蒋庆方出手将周妙弟杀害。”
“出手之前吗？”
季寻的口气很轻，邬云华看着审讯室里的蒋庆方，他道：“对，出手之前。”
周妙弟的尸体被损毁严重，是谁先下手杀她，已经不重要了。而这世上，有些案子，必须要真相大白，而有些案子，并不需要真相。可是对季寻来说，犯人就是犯人，正常人没必要去理解犯人杀人时候的心思和想法。因为比起嫌疑人，已经无法伸冤的死者，才是真正的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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