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和我做朋友吗?一起干坏事儿的那种。
当时的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呢?
孟瑶坐在床边,偏头看了看因为重伤昏迷不醒的江空,最终还是伸出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记忆中,孟诗对于二人的结交持赞同态度,也会想要让孟瑶和江空一起出去,不要总是待在思诗轩。
“江公子人很好,”她轻轻抚摸着儿子的脸颊,“要好好和他相处,少给人家添麻烦,知道了吗?”
孟瑶很想告诉自己的母亲他已经长大了,可以为她做些什么,可是看着这样的母亲,他却说了一句“好”。
没办法拒绝。
江空知道以后并未多加置评,只是从那以后,对他越发上心了起来。
因为离开书院较早,很多东西他会给自己教。他的博学让他惊讶,自己有时候的反应也会让他欣喜。
那个时候的江空总会眯起眼,笑得很温柔,间或惊叹着例如“阿瑶好聪明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一类的话。
偶尔在孟瑶不忙的时候江空也会带着他出诊,孟瑶给他打打下手,而江空经常给他讲一些在日常生活中会用到的医学小常识。孟诗的身体并不怎么好,江空也会从一个医师的角度提出一些有用的建议。
有时候孟瑶看着在病人的诸多抱怨之中依旧温柔笑着的江空,突然就会有一种身陷梦境一般的错觉。
……并不是错觉。
很多片段来回交织,快到让孟瑶抓不住,但是最后定格,却是一个头戴斗笠的青衣少年背对着自己在船尾站立,撑着竹篙,看向天际。
他在唱歌,歌声飘渺,伴着午后的风一起慢悠悠的荡漾开来。同一时间,叶面和水面都泛起了涟漪。孟瑶坐在船舱里掀开帘子看向他,就正好看到他转过头来,对自己绽开笑容。
就算是现在的,无助的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敢去看那个青衣少年的孟瑶也不得不承认:在他无助黑暗的年少时光里,这个人是他永远都无法抹去的微光。
就算他拼命的想要将过往埋葬,在心底对以前所有的一切都设下了防备,这个少年,自己仍旧没有办法对他置之不理。
所以他又在犹豫什么?!
所以他又在顾虑什么?!
其实早在他星夜之下决然离去的时候自己不就已经下定决心不再犹豫了吗?
“若是真的想去的话,那就去吧。”
这句话难道不是自己说的?!
那么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现在看到他这种样子,会这么难过?
比自己以为的还要难过……
越来越难过,随着呼吸,心中的酸涩与鼓胀却是再不断加强。
最终,他放下手,唇瓣开合:
“阿空……”
孟瑶眉目如画,笑得一派温柔。他低低的唤着青衣少年的名字,语调轻柔,好像少年不是濒临死亡,而是因为贪恋好梦不愿醒来,自己不过是温柔的将他叫醒而已。
“好好睡吧……”
“我会用我最大的努力,照顾好你最后一程。”
毫不费力的将这种话说出口的孟瑶是笑着的,但却在说出口的那一瞬,就好像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明明和他认识没多久,但是孟瑶却偏偏觉得,自己的人生早已有了清晰明了的分界。
一边是现在,暴雨如注的濮阳。
一边是过去,阳光明媚的云梦。
两个地方,同一片大地。
却是两个世界。
人道浮生若梦……他是真的觉得,那个时候发生的一切,是不是真的是自己的一场幻梦?
记忆中的那个温暖的少年,真的存在?
真的存在。
他就在自己身后的床榻上,气息微弱,濒临死亡。
为什么不救他?
能救吗?
他走的时候说过的,不要救他,随便处理一下伤口就由他自己自生自灭吧。还说什么自己要是回来恐怕就只剩一口气了。
——帮我大概清理一下,不用花费太大的心思。看得过去别太丑就行。
——不用棺材,也不需要其他。
——找个深山老林挖个坑就把我埋了吧,哦,不行,会尸变。直接烧了吧,留下骨灰。
——你要是嫌麻烦随便找个地方撒了就行了……停停,不是挫骨扬灰。只是……
当时的少年看着他,语调温柔,但是眼里却藏着再也浓郁不过的悲伤。
他缓慢的,一字一句的说:“……只是,我想回家。”
家?何处为家?
记忆中,少年最喜欢有事儿没事儿就哼着小曲儿,一次孟诗听到了,顺着接了一句“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此心安处是吾乡?
这可真是有够嘲讽的。
孟瑶明明就知道,江空有心结。
江空的心结一日不打开,他就一日不得自由。始终背负着过去的黑暗与伤痛,坚定而笨拙的,一步步前行。
痛苦,但毫无办法。
孟瑶知道背负着伤痛还要笑出来的人到底有多难受,所以面对着那样的江空,他说不出挽留的话。
所以他只能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他只能这么看着他一步步的,走出自己的世界。
江空走的时候是晴天,一如他到来的时候一般,阳光毫不吝啬的洒满整个世界,却永远也没办法照亮孟瑶心底的阴霾。
那个时候孟瑶去送他,在路上,二人随意聊天。孟瑶说到自己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里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的云萍城。他说那个时候江空嘴里正叼着狗尾巴草,双臂抱在脑后,哼着小曲走过小桥流水,走过那一片寂静的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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