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长孙无忌过来,说起了父亲最近总找长孙安业谈话的事。
长孙无忌道:“到底是先夫人嫡子,阿耶总是护着的,上回庄子里的事打了三哥几板子,三嫂罚跪宗祠三日,如此便揭过去了。阿耶雷厉风行这么多年,头一回这么轻拿轻放,还日日找他说话,想来依旧寄予厚望。”
嘉弥没说话。
阿耶的心思她还是懂得。
先夫人早逝,阿耶以前忙于政务不常在家,对长孙安业疏于管教。
所以在阿耶的潜意识里,觉得长孙安业成今天这般模样,他自己责任最大。
所以对这个自幼丧母,又缺失父爱的儿子难免亏欠。
因为觉得自己曾经不是一个好父亲,所以她和阿兄幼年里,他极尽所能的给予呵护和宠爱,给了他们俩最好的童年。
可越是这样,他对长孙安业的内疚,反而越深。
这份内疚,化作了今日深深的不忍。
嘉弥伏在案上,轻轻拨弄着炉里的香片,缓声开口:“阿兄本来以为三房惹出这样的乱子,最后又是你去赔礼道歉,会令父亲对三房失望,断了他继承家业的念头?”
长孙无忌在她对面跽坐着,听闻这话,他捏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滞,默了会儿才道:“我也是嫡子。”
嘉弥道望向长孙无忌:“阿兄心有大志,这会儿怎把目光放在家宅的尔虞我诈之中?”
“说白了,长孙家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是阿耶战场上九死一生换来的。他要谁接任,咱们都无权干涉,这是本分。”
说到这儿,嘉弥顿了顿,把香炉的盖子扣上,凝望那袅袅升腾的轻烟:“何况,长孙安业撑不起来的。日后谁青云直上,扬我家族门楣,谁才是长孙家的好儿郎,得人尊敬,享后人香火。”
见长孙无忌不语,她轻按在他肩头:“阿耶待我们兄妹俩是最好的,他还病着,兄长莫要争这些长短。”
——
冰雪在春光中消融殆尽。
阳春三月,天气渐渐回暖,柳树吐露新芽,园里的桃花也开了新苞,燕子归来,栖鸟啾啾,一派生机勃勃之气。
这个春天,大隋与吐谷浑长达数月的战事落下帷幕。
许国公,左卫大将军宇文述亲率大军击破吐谷浑,夺取曼头、赤水两座城池,逼得吐谷浑可汗率军南逃。
自此,吐谷浑东西四千里、南北两千里领土,划入了大隋的疆域。
圣上杨广大喜,论功行赏,率军出征的宇文述和游说铁勒的裴矩位居首功。
长孙晟作为出谋划策之人,也得了不少恩赐。
御赐之物入长孙府时,嘉弥想到了李世民。
去岁春天,在长孙府的桃园之内,他也想到了击败吐谷浑之策,与裴伯父和阿耶的商榷不谋而合,意气风发,不可一世。
“胸怀坦荡,仁德宽厚者,是君子;收复失地,壮我山河者,是英勇大丈夫!男儿顶天立地,当有征伐战场,英勇无畏的雄心壮志,亦当有厚德载物,怜悯苍生的赤子之心!”
他当时的那番慷慨陈词犹在耳畔。
如今吐谷浑大败,虽然没人知道他,但他想必与有荣焉。
阿耶的身子仍不见好,近日里几乎没再下过床榻,整个人瘦了一圈儿。
嘉弥晚上去请安时,特地绕过桃园摘了几枝新桃,虽未盛开,却也颇显朝气。
到了父母的院里,秋媪的脸上挂着笑,给嘉弥行礼,很是高兴:“下午到现在,郎主的精神气儿突然好了许多,还能起来在窗前站上一会儿,奴瞧着,许是挨过了寒冬,如今身子骨要好了。”
“是吗?”嘉弥眸中闪过惊喜,直接挑开帘子走了进去,“阿耶!”
长孙晟难得穿的整齐,一袭藏青色长衫跽坐在案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确实瞧着精神了很多,这会儿正抱着琵琶弹奏。
是一首草原上的曲子,让人畅想广袤草原的自由与无拘无束,心旷神怡。
看见嘉弥,他笑着招手让她过去。
嘉弥把花摆在案上,打量长孙晟片刻,笑着道:“阿耶今日气色很好。”
又指指那桃花,“你瞧,春天到了,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长孙晟抚上她的发顶,声音柔和:“是啊,又一年的春天,我们小嘉弥九岁了。”
嘉弥托腮看着他,忽而提议:“今日阿耶心情这么好,再谈一首曲子给我听吧?”
长孙晟勾唇笑笑:“想听什么?”
嘉弥思索着道:“去年咱们在草原,篝火晚宴上阿耶即兴弹得那首。”
长孙晟回忆了一下,一首欢快的曲子自指间流淌而出,嘉弥静静听着,唇角上扬,仿佛又回到了那段美好的岁月。
高伊端着煎好的药走进来,一曲刚刚结束。
嘉弥抬头望过来,喊了声阿娘。
高伊将药放在案前,轻声对女儿道:“你阿耶身子刚好些,还受不得累。”
“无碍的。”长孙晟笑笑,端起那碗药喝了干净。
嘉弥思索着母亲的话,觉得有理,便道:“夜色也深了,阿耶服了药就去歇息,咱们明日再好好说话。”
“好。”长孙晟轻轻应着,“明日阿耶带你去骑马。”
嘉弥听了有些狐疑:“您身子骨不能骑马的。”
“无碍。”他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发顶,目光里含着抹温柔的慈色,最后轻轻道,“好了,去睡吧。”
嘉弥行了礼退下去。
院子里,她碰到了慌慌张张而来的秦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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