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述好笑的看着怀里的养子，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没认出自己，虽然他这个养父确实当得不恰当。
陶溯被酒气熏蒸过的眼睛氤氲着水光，里面仿佛含着初春的朦胧青山。他慢悠悠的用视线描绘眼前人的五官，发现这人怎么这么像江明述。
这种想法刚出现在脑海中，陶溯立马一激灵的从江明述的怀里挣脱出来，他那点醉意瞬间消失得无隐无踪，结结巴巴道：“江、江叔叔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在打扰你”
陶溯猜江明述一定是被温洋那厮吵到了，不然不会专门走过来。
“你们小年轻精力挺旺盛的，但是还是要注意身体，早点睡”
江明述虽然是笑着对自己讲这句话，但是陶溯还是感觉到了对方的隐隐不快，他本就红彤彤的脸颊更红了，“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的，江叔叔你也早点睡吧”
清冷的月光将两个人的身影拉得很长，由于角度的关系在尽头处交汇起来。江明述一八六的身高，陶溯一七八，但陶溯站在高一截的阶梯上，所以两人是平视的。
江明述的眼睛不像陶溯那样黑黝黝的，他的眸子泛着淡淡的棕色，由于长期身处高位，习惯了情绪不外露。
陶溯措不及防对上江明述的眼睛，只觉得宛如古井般深不可测，让人不敢揣摩猜测，他慌忙低下头看着脚尖。
江明述貌似觉得青年的反应有点有趣，他视力所及之处是乌黑的发顶，顺滑的发丝被月光打磨得更加柔软，让人忍不住想要将手放上去。
江明述确实将手放到了陶溯的发顶，就像长辈触摸晚辈那样，轻轻过了一把手瘾，然后转身离去。
“去睡吧”，他说。
陶溯被打发去睡觉，他停留在原地几秒，看着那个男人挺拔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然后才悠然的晃进房间里。
落地摆钟放在别墅一楼的角落里，黑漆漆的色泽让其被黑暗吞没。随着弯月的移动，昏黄的月色透过精雕细琢的镂空铁花照射在摆钟的一角，再是一尘不染的玻璃镜面。
月上中天，云层缥缈，此时江家别墅内只有江明述所在的三楼还亮着灯光。指针在冰冷的镜面后咔哒咔哒的转动，最后发出一声清泠的报时。
不是很响亮的钟声让浅睡的陶溯睁开紧闭的双眼，按理说他喝了点酒应该很容易入睡，但是事实恰好相反。
他五年从未好好见过的江明述，以猝不及防的姿态闯入他的眼中。那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稳重自持，而陶溯却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爱哭鼻子害羞的小子了。
越想越多越不容易入睡，陶溯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去厨房找水喝。
木质旋转楼梯踩在上面几乎没有响声，陶溯把着水杯上楼，他抬头看从门缝里露出的灯光，突然觉得这抹光亮像极了当初把他从泥沼里捞出来的双手。
细微的灯光仿佛连通跨越时间的某种力量，将冰凉的夜晚带走，走马观花的回到两人初见之地。
陈旧的岁月中，那些痛苦的、卑微的、难堪的往事构成一幕幕不可捕捉的虚影。
十年前。
只有十岁的小陶溯抱着双臂缩在福利院的墙角，突然一双油光黑亮的皮鞋触入他的视线。
他更加紧紧的往墙角里面躲，让来人以为这小孩会就此消失在墙壁里面一样。
江明述蹲下来将视线与陶溯持平，他掏出蓝色的丝绒手帕想要擦掉小孩脸上的污垢，却见后者战战兢兢的用手护住头部。
他听见陶溯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嗫嚅：“不要打我”
江明述低低叹口气，他身后跟着四十多岁的刘管家，带着某种诱哄道：“我不打你，我是来收养你的”
陶溯想了半天才知道江明述所说的收养是什么意思，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期冀试探道：“真的吗？”
“真的，我保证”
在陶溯灰暗的记忆中，他爸爸是个杀人犯被终身关在牢房里，妈妈爱喝酒打牌。有时他透过虚掩的门缝能看见交缠的白花花肉体，每次看见这幅场面陶溯都会不自觉的想要呕吐，因为他爸爸根本不在家里，那么这个跟他妈妈混在床上的人不言而喻。
据邻里乡亲所说，陶溯的爸爸是黑社会，他每天都干着打家劫舍的勾当，终于有一天碰上硬茬把自己折腾进牢房里面了。
正是因为有个这样让人唾弃的父亲和放浪形骸的母亲，即使小陶溯长的再雪白可爱，也没有人会来逗弄搂抱他。
后来，陶溯的妈妈在他爸爸出事之后跟着别的男人跑了，留下孤零零的陶溯一个人守在破败的房子里。
明明换了一个环境，当时还小的陶溯不明白，为什么福利院的小孩会对他展现出如此大的恶意。
甚至原本想要收养他的一对夫妇在听到他爸爸妈妈的光辉事迹之后，也毫不犹豫的打消念头，直到江明述的到来。
陶溯慢吞吞的挪到江明述的身边，他轻声道：“可是我爸爸是杀人犯，也没有妈妈，你还会收养我吗？”
“当然，你的亲生父母生平如何，我全都知道”
“那我答应你的收养”，陶溯张开脏兮兮的双手，江明述瞥见那双稚嫩的手背还残留着划开的口子，“你能抱抱我吗？”
江明述用行动说话，他年轻的面容不像十年后一样老成内敛，眉宇间透露着一股桀骜不驯的神色，但是面对陶溯索抱，他没有表露出任何的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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