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监狱的铁门被打开，传来了负责带犯人去探视的狱卝警那死板的声音。
“登势出来，有人探视。”
将嘴里暂时用来缓解烟瘾的牙签吐掉，登势起身跟上去。
13号，每个月的13号歌舞厅的姑娘会固定来监狱里探视。比起松平那老头不固定的探视时间，这样定期的探视反过来让登势在盲目的坐监中能够准确的判断出坐牢的日子。
每一次探视的结束，便是一个月的流逝。
但是，这一次13号下午三卝点的探视提早了。
有点，不太寻常。
狱卝警唰的拉开探视间的铁门，登势跟进去。坐在桌子前的不是歌舞厅的姑娘们，而是一个男人。尽管对方无精打采的低着头，戴着的棒球帽帽沿压得很低，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是她出于好奇捡来的，无赖又不怎么靠谱的孩子。
“过得不赖啊小子。”鼻尖的冷哼加上脸部那刻板的表情使她看起来不近人情，然而声音糅杂了一点点破碎的沙哑。
那人摘下帽子抬起头来，冲她没心没肺的笑，“老太婆你也一样啊。”
“没教养。”登势看他一眼，拉开椅子坐下。
“没教没养那是谁的错？”
“反正不是我。”
“你这样也太不负责任了点。”
登势睇他一眼，敲着手铐，冰冷的金属声立刻在小小的探视间里横冲直撞，像一个警告。
“正因为老太婆我太负责任了才要把关系撇的一干二净，你能明白吧，银时。”
坂田银时转着手中的棒球帽，耷卝拉的眼皮动了动，“你坚持不让我来探视，就是这个原因？”
“我当年收留你的时候说过了吧，别为了我惹祸上身。”
金属敲击声慢下来，登势苍锐的脸上有一种清冷的感觉。
“我不记得我答应过你。”
“正因为如此，五年卝前才有个毛头小子不但干了件蠢事，还把它搞砸了。”登势紧缩着唇角，满不在乎的戳住他的痛处。
食指上旋转的棒球帽被甩出去掉在墙角，坂田银时咒骂一声起身去捡回来。
重新坐下的时候已经又是冷静的漫不经心的神情，红色的眼甚至流露卝出了罕见的傲慢。
“这一次，我会一次性把输掉的全部讨回来。”
金属敲击声停下来，最后那散乱尖锐的余音比墙壁的色彩还要苍白。
“啊，是吗。”刻薄的声音淡下去，没有起伏。登势看着坐在对面的人，苦笑一下。
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彼此再也没有说话。
高墙之外，白日的光卝明照不到这里来。栅栏，到处都是钢铁铸就的栅栏，就像是被圈养在铁笼里的动物一样，阻隔灵魂飞跃的墙高到无法想象。
但是她不后悔。
用一个人的牺牲换来所有人的平安，她登势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后悔。
这个喜欢乱来的混小子是知道的，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的明白她这份心情。
可是，就因为太过一清二楚才会觉得不甘心。
五年的时间让你成熟了吗？
在登势看来，坂田银时还是当年那个屡教不改热血过头的傻小子。
然而，她果然是老了，气呼呼轻易的感动了，被他那永不死心的，笨拙的温柔。
她认真的看着他。当初捡他回来的时候，她记忆里的稚卝嫩模样，如今已经长开，荡然无存了。
她或者应该相信一次，不管不问由他任性。
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老了，开始顾虑很多，容易心软。
登势自嘲的勾了勾唇角，从那突然淹没而来的忧虑里抽身出来喘口气。
“这次回来，见到你的小男孩了？”她偏过头，问了一个看起来和这次谈话不太相干的问题。
然而不是不相干，相反是切身的。
坂田银时红色的瞳孔亮了亮，很快却又黯淡下去，只留那微稀温柔的余光晾在眼底。
他有点献宝但又舍不得分享似的盯住登势的脸，笑着炫耀道，“看到了，很健康。还想了法子把他约束在身边。”
“哼。”登势不以为然撇他一眼，嗤笑了一声。“这么宝贝，很可爱吗？松平那老头提起他的时候，一个劲儿的夸了又夸。”
只是说着说着，便不由抬手整了整鬓边的发，登势端坐得笔直的身卝体像每一个严肃且端正的家长一样，一丝微小的慈爱的温柔藏在刻板的声音里，比温暖的白昼还要静穆。
“银时，有机会的话，带来让我看看吧。”
当欣喜撞了满怀的时候，唇角已经率先咧开笑了起来，这是坂田银时至今为止从这个坚强的妇卝人身上听到的最暖心的话。
只这一句，就毫不费力的把他之前黑夜似的坎坷妆点得色彩斑斓了。
“我保证，你也会喜欢他的。”
“见过之后才知道吧。”登势将眼睛撇开，视线正好撞在空荡荡的白色墙壁上那个方正的挂钟上。
两根黑色指针岔开的角度，正好是午后三卝点。
她想起什么来，语调忽的又变得刻薄起来。
“她，你也见过了吗？”
原本开心的笑容并没有严重到僵住的程度，只是缓慢的从脸上消失了。
“没有。”坂田银时淡淡的，其实是不打算再见了，见了面能说什么？除了他对她的愧疚外，什么都不剩了。
“正好，那就在这里见上一面吧。”登势的声音才刚刚落下，探视间另一边的铁门被打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松平片栗虎的关系，登势得到了可以同时接受两人一起探视的特殊待遇。
探视间里出乎意料之外的多了一个人，而那个人有着她过分熟悉的，白色卷发，红色卝眼睛。
眼前突然一片闹哄哄，月咏愣住，整整愣了一分钟，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小小的探视间太容易让人感觉局促了，但是她并不想让自己有任何僵硬或者不妥的地方。
应该要大方的打声招呼才是。这么想着，于是她就这么做了。
冷丽的脸望向白发男人，不冷不热的抢在对方之前开了口，“好久不见了，银时。”
“是啊......好久不见。”坂田银时从椅子上站起来，重新将棒球帽扣回头上。
虽然外面天空明媚，没有一丝会下雨的迹象，但是他闻到了雨水打湿尘土的气味。像是把粉碎的陈旧翻出来回味似的，把对方沉闷的隐痛都浸卝湿卝了。
月咏很庆幸他没有叫她的名字，否则她不能保证自己还能否维持现在的云淡风轻。
酸涩的情绪被骄傲遮掩过去，男人起身像是要离开，她开口拦住他，“和婆婆还有很多话要说吧，不必顾虑我，我可以等一下再来。”
尽管竭力去避免，气氛仍然尴尬。
登势苍凉的声音响起来，冷眼旁观似的对两人间某些无可挽回的东西看得异常浅淡。
“同样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见外什么？在我面前收起你们那可笑的小家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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