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
夜色已深，白天冷冷清清的网吧此时却雀喧鸠聚。吸烟区内烟雾缭绕，敲打键盘的噼里啪啦声和鼠标的咔咔声响成一片，不时有人扯着破锣嗓子大声叫骂。
吧台里，有一鸡窝头青年正埋头打着游戏，他面如菜色，黑眼圈几乎掉到了下巴上。定睛一看，此人正是匡正。
匡正刚接待了两位不良少年，此时正全神贯注地沉浸在游戏里。
嗒嗒两声，有人伸手敲了敲台面。
“等等，打完这局的。”匡正头也不抬道。
三分钟后，匡正将耳机从头上摘下，挂到脖子上。他抬起彷佛有千斤重的眼皮，看着面前的人。
两人四目相对，一阵沉默。
又是漫长的三分钟过去。匡正面无表情地点了根烟，一边吐出口烟圈，一边说道：“上机啊？”
“你看我像是专程从C市过来上网的？”柏乔挑眉道。
匡正夹着烟，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时间重置后，我应该装作不认识你的。”
柏乔看着他，没说话。
匡正又嘬了口烟，眯着眼吐出烟雾，淡然道：“你怎么过来的啊？”
“空间传送。”柏乔不咸不淡道。
“去你的。”匡正嘴里叼着的烟上下晃动。
“那不然还能怎么来的？顺着长江游来的？”柏乔戏谑道，接着他顿了下，正经道：“我坐了仨小时飞的来的。”
匡正笑了，“这大晚上的，有急事啊？”
柏乔伸手挥了挥喷到自己面前的烟，皱眉道：“郑暤好像把我的记忆消除了。”
匡正抬头看他，手里把玩着一个绿色塑料壳的打火机。“他有什么理由消除你的记忆？”
“如果不是他的话……”柏乔思索。
“你可别想着是判官给你消除的记忆啊。第一地府没这规定，对你们这种在地府供职后又回去续阳寿的人员没必要清除记忆，第二判官也没这么闲。”
“为什么没必要清除记忆？”
“因为你们要是哪天活着不开心了再跳个楼，就可以继续回地府工作了，无缝对接啊！”
“……”
“咳，说正经的。地府真没这规定，而且要是判官给你消除的记忆，你根本找不来我这儿，下一秒就啥也记不得了。”匡正揉了把自己的一头乱发。
“那就是郑暤……”柏乔说着，垂下眼帘。
“怎么着？你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过往，你活了郑暤都要消除你的记忆啊！”
柏乔抬起眼皮，一个眼刀子向他飞来。
匡正闭嘴了。
“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阻止我记忆的丧失？”
“嗯……如果郑暤铁了心要消除你的记忆的话，基本无解。”匡正掏掏耳朵。
柏乔皱眉思索了片刻，道：“那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让我见到他？”
匡正听到这话，稍稍瞪大了眼睛，道：“你活了之后还没见过他啊？……也对，你现在看不见这些鬼东西了，如果郑暤不想让你看见的话，那你是不可能看见的……所以你小子做了什么事让你的搭档躲着你还要消除你的记忆？”
柏乔没有理会匡正的问题，只是道：“所有究竟有没有方法？”
“嗯……”匡正挠挠头，“让他现身一下应该是有办法的，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
柏乔点头。
“这样吧，我得下去一趟，你给我留个微信，随时联系。你现在住哪？有法子了我去找你。”
柏乔伸手一指，道：“前面那条街上的喜来登。”
匡正：“……有钱。”
加了匡正微信后，柏乔转身，就要往出走。突然，他顿住脚步，回头道：“谢了。”
匡正略微惊讶地看他一眼，道：“不谢了，本身也欠你一个人情。不过你还有没有别的要打听的了，我值完夜班就下去一趟。”
柏乔沉默片刻后，转过身，道：“你知不知道郑暤……他好像在做斩鬼者的任务？”
匡正瞪大眼睛看他，嘴里的烟几乎快要掉出来。“你真不知道啊兄弟？”
柏乔皱眉，看着他。
匡正从鼻子里喷出白烟，望着窗外道：“他和判官做的交易，在地狱找个人，换他斩一百只鬼。”
从匡正嘴里说出的轻飘飘的几个字，对柏乔来说却如当头一棒。他当即愣在了原地。
当时郑暤带着盲眼的他在满坑满谷的受刑者中穿梭，不多时就“恰好”遇见了宁双医生的记忆从他脑海里浮现。
柏乔往后退了两步，竟是笑了起来，到最后几乎是捧腹大笑。他近旁沉浸在游戏中的青少年都用怪异的眼神觑他。匡正坐在原位，面无表情地看着。
等柏乔笑得几乎喘不上气，他才直起身来。
“行了，你还有事没有，没事赶紧走吧，别影响我做生意。”匡正摆摆手道。
柏乔摇摇头，一个转身离开了。
走下阴暗的楼梯间，柏乔走进了一小巷。
待柏乔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里时，他一拳捶上了墙，丝丝鲜血顺着骨节淌下。
片刻后。
柏乔从小巷里走出，苍白的月光下，他踩着自己破碎的影子，一步一步摇摇晃晃地向前。
远远的，他的身后，缀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那身影陪他慢慢地走着，也是一步一步，却没有脚步声，也没有月下的影子，只是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酒店套房里。
水流哗哗作响。
柏乔面色苍白，幽灵一般站在洗手台前。他把受伤的手放在水龙头下，冰凉的水哗哗冲下，带走淡红色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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