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八点整，正是近一半的本科生仍在床上挣扎、超过五分之三的研究生还沉浸在美梦中的时候。X大的废品回收站却在此时悄然打开了大门。
宋大妈拾掇好了杂物，不急不慢地走到小桌子前坐好，又把登记本翻开到崭新的一页，端端正正地摆在了窗前，才拿出了昨夜带回来的馒头，颇为享受地啃了起来。
春假刚过，天气尚未回暖。这馒头冷得过了，吃起来硬的不得了，但在宋大妈这些经历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的人眼里，已经是极美味的食物了。
废品回收站是被割裂出来的一块地盘，与其他地方格格不入。
X大是全国顶级学府，每年拿着数百万的拨|款，教学楼建得是越来越庄严堂皇，这里却始终像是贫民窟的缩影。除了一座勉强划出来的供职工们居住的小楼，就是堆满了垃圾的仓库。宿舍楼条件也不好，暖气时常不通，房间里配备的只有一张简陋的铁床，一个二十来块的暖壶，以及一盏用了不知多少年的风扇。在这里应职的大爷大妈们共用一个厕所、一间浴室，冷天热水停的早，还得等个三四天才能排得上洗一次澡。
馒头吃到一半，宋大妈有些渴了，想起昨天走之前往暖壶里打的热水还没喝完，便弯下腰去把桌子脚边的暖壶提了上来。
乍一抬头，却看到窗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大黑盒子。宋大妈被吓了一跳，手里抓着的小半个馒头差点没掉了地。
江衍洐听到呼叫声，赶紧趁着人还没发火，从盒子后面露出了个脑袋，笑嘻嘻地把盒子推到了宋大妈面前：“宋大妈，是我是我。”
宋大妈一口怒气顿时堵在了胸口，看着眼前人活力十足的笑脸，又生生地给憋了回去。一场熊熊烈火就这么在肺腑间绕行了一圈，仿佛从来没出现过似的，兀自烟消云散了。
“又轮到你值日了啊，”宋大妈慈祥地笑着说，“不是说刚进实验室的师弟师妹来负责送垃圾么。”
江衍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起得早，就提前收拾了。而且，”他又把黑盒子往前送了送，扬眉示意宋大妈接下，“我这不是想你们了嘛。生日快乐，宋阿姨。”
宋大妈错愕地接过盒子。
细看才发觉这精致的礼盒其实是深蓝紫色，而不只是简单的纯黑。盒子面上印着她看不懂的银色文字，宋大妈隐约记起这是校门外一家高档蛋糕店的标志，连忙把盒子推了回去。
“这……不便宜吧，我不能收。”宋大妈说，“小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东西真的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吃的。”
江衍洐对她的拒绝一点儿也不意外，八方不动地又把盒子推回了原处：“这蛋糕不贵，您就和赵阿姨他们分着吃了吧。一年里总有那么几天要吃些不一样的。而且，您舍得让我把这东西又提回去么，我还要推车子呢。”
他狡黠地笑了笑，侧身往旁边让了让，给宋大妈看了看他停在路边的推车。车上满满地堆积了四五个黄色垃圾袋，一双手套大大咧咧地搭在车把手上，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没被北方的妖风刮走。
宋大妈犹豫地在蛋糕盒子和江衍洐脸上来回看了几次，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接了过来，支支吾吾道：“劳你费心了。我们这样的人哪有什么生日不生日的，还害得你这么破费……”
“宋阿姨，您开心就好，这真的不贵。”江衍洐哭笑不得地打断了宋大妈的自怨自艾，“蛋糕保质期短，您别放太久了。”
宋大妈眼睛有点红，小心翼翼地把蛋糕收进柜子里：“谢谢你了，我的好孩子。今晚我就让大家一起过来分着吃。”
江衍洐在登记本上写下了名字和导师，帮着宋大妈把垃圾放进仓库里摆好，又做作至极地朝她敬了一个礼，才推着小车跑了。
加上买蛋糕的时间，送垃圾来回的这一趟耽搁了四十多分钟。江衍洐回到实验室时，学生休息室里已经坐了三五个人了。
江衍洐所在的课题组规模在全院算得上是数一数二，导师身居化学生物学系主任的要职，平时也没时间到实验室查岗，全组上下三十来人，一个个都自由散漫得很，九点之前基本没人会来打卡。
——除了深受室友作息习惯所扰的江衍洐。
江衍洐用保温杯接好了热水，走到坐在窗边的女生身后，猛地一拉她的椅子。那女生被拖出半步远，吓了一跳，转过身就要打他。江衍洐任她在后背拍了一巴掌，才笑道：“怎么，林大小姐今天遇上什么好事了，舍得这么早起床？”
林婷是当年江衍洐进组时带他的师姐，做了三年博后，过三个月就出站了。在顶级期刊上发了两篇文章，工作也找好了，最后的两个月老板也没舍得再分新题给她，单纯作半个顾问使。林婷于是每天游手好闲，晚出早归，用江衍洐的话来说，就是成天故意在他们这些实验缠身的人面前瞎晃悠。
林婷狠狠睨了他一眼，拉长了声音道：“三水同学，请你注意对我说话的语调。我是你师姐，请——你——尊——重——你——师——姐——”
江衍洐最受不了林婷这种老妈子般的语气，摆了摆手表示认输：“所以你到底是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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