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牧,这算是报应吗?”
朱厚熜第一次推开豹房的门。看到那间小屋甚是诧异了一下。传闻中金雕玉琢的琼楼玉宇中,竟然还有这样一处朴素平平的屋子。
这屋子充满了暖意,一应事物齐备,确与普通人家无二。
他扶着裴文德坐在圆桌上,启壶倒水。
“裴大哥……你放心,你就住在这里,没人能赶你走的。”朱厚熜坐在一边,担忧的看着他。
他醒来后,就一直神志不清,眼中迷迷蒙蒙,像是失了魂魄的傀儡。
朱厚熜正要再劝,却听到他轻声开口。
“有酒吗?”
“有!”朱厚熜近乎是跳了起来。接连几日他无话,整个痴呆了一般,这会子想起来要东西,那就还有救。他匆匆跑出门外嘱咐服侍的太监:“去拿酒,裴大人要什么都紧着给,千万不可怠慢!”
“是,奴婢知道了!”那太监匆匆跑去抬酒。
他转身,却看到裴文德静静望着自己,眸子里半昏半晦。
“熜儿,你会是个好皇帝。阿照他一直这么说。”
朱厚熜心里微微一跳。
“原本我们打算等你登基后就出宫去,游历千山万水。”裴文德苦叹:“可现在我才真的觉得……他走了……”
他虚虚一指:“他给我留下的,也就只有这件屋子罢了。”
“裴大哥,你不用搬出去。这屋子就是你和堂兄的屋子,谁也夺不走。”
裴文德眼中映着檐下灯火:“熜儿……谢谢你。”
登基后事物繁杂,朱厚熜每日忙着大礼议为自己的父王母妃正名,再少往豹房去。
直到粉黛踏入了太和殿。
“他不能再喝了。”粉黛束手无策,除了心疼无甚可做:“每日只知道醉酒,说着些胡话,总有一天,这身子也会拖垮的。”
朱厚熜赶往豹房去,隔着很远便闻到了酒气。从窗外远远看着,裴文德倒在榻边,不知是醉去还是睡去。
“爷,裴大人说,只有睡着了梦里才能见着……先皇,奴婢们也没有办法呀。”
朱厚熜停下了脚步。
半晌他转身离开。
五月的傍晚落雨,还是有些凉意。
朱厚熜迈入尚宫局的大门,藤花被雨打落一地。
萧唤云白衣银簪,斜靠在窗边,呆呆望着一角天空。那里更深的云层覆过来,压着她喘不过气。
“姑姑。”
朱厚熜还是如先前,向她行礼。
萧唤云回神,俯身叩拜:“下官参见皇上。”
“姑姑快起来。”朱厚熜扶住她:“姑姑,现在能帮一把裴大哥的,只有您了。他日日醉酒,朕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办了。”
“裴文德么……”萧唤云缓缓起身,苦笑一声。“那和尚……终究没有说错。”
“姑姑说什么?”朱厚熜一时茫然。
“没什么……”萧唤云从架上取下白披风,转身望着朱厚熜:“请皇上准我……带他去一个地方。”
康陵的清晨,寂静无声。
五峰陡峭,露出天边一角是沉郁的蟹壳青色,苍穹之下,几株矮松。白石陵寝孤零零的立在那里。雨过不久,风还有些冷,地面有些潮湿。
守卫和太监都悄无声息撤远了些。
“康陵……还未全部修缮完毕。我们走的是小路。”萧唤云袖手,抬眸望着白石**另一头还在修缮的陵园。“毕竟修好了……就不会有机会再来看他了。”
裴文德一步一步往那小小的陵宫处走去。不知何时起了风,连绵不绝,吹着单薄的衣衫。他发觉越难走向那里,也越想走向那里。脚上好似踩着刀刃,一步一步痛在心底。
石碑立在正中,“大明武宗毅皇帝之陵”几个大字,还有些棱角。
裴文德在石碑下缓缓跪坐,他靠在石碑旁,不知为何觉得竟有些暖意。
如同那人的手掌一般,执笔持剑,掷花捻杯,总是带着一股温热,手心发烫。
“睡在这种地方,风这么大,你会冷么?”
“这么久了,我日日醉眠,可你也不肯入我梦来,见上一面。”
他苦涩一笑,像是对着一个孩子说话,声音轻缓,却带了些不自知的委屈。
“阿照啊,我回来了。”
此去入梦,却是鬼门之后,黄泉之间。
黑洞洞的大门低吼着敞开。
裴文德轻声走了进去,却见黑暗处只有一桌一椅,一个黑衣女孩身旁萦着魂火,盈盈烁烁,趴在桌上奋笔疾书着。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来。
“汝为何人?”
裴文德一时诧异,却仍答道:“裴文德。”
“汝一生魂,为何入冥府之下八百里黄泉?”
“寻一故人。”
“故人是谁?”
“大明武宗毅皇帝,朱厚照。”
“寻他何事?”
“告一句,大明江山稳固,吾皇心可安。问一句,梦中故人纷至,而君今何在。”
那女孩点了点头,手下的册子飞快翻动,一束茫茫金光霎时照亮了黑暗。
不过瞬间,那女孩便咯咯笑出声来。
裴文德急道:“他在哪里?”
“那原是个痴人。”女孩衣袖一挥,册子再度合上。
“他先前到了黄泉,也不喝汤,只在望乡台久久凝望,说要等一人。”
“后来不知出了何事,他自急匆匆跳了轮回井,投胎做一瀑风雨,直往那葫芦谷去了。”
喜欢【巍澜衍生·厚德】如晦请大家收藏:(m.suyingwang.net)【巍澜衍生·厚德】如晦奇书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