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柯赶到现场的时候晚会已经开始了，舞台上灯光变幻，现在是一个唱跳歌手在表演，场下只有一小片人在尖叫，那些女孩子举着灯牌叫得十
分投入，其他人都无动于衷地坐着，还有人看起了手机。
程柯走进苏汀的休息室时化妆师正在做最后的调试，苏汀穿着演出服坐在镜子前任化妆师动作，自顾自地戴着耳机轻声哼唱。
“怎么样，紧张吗？”程柯走过去，从镜子里看苏汀。
苏汀抬起头，两人的视线在镜子里相遇，他笑笑说：“当然紧张啊。”
程柯失笑道：“我还以为你演出了这么些年了，已经不会紧张了。”以前苏汀演出前也会紧张，也是这样在后台一个人待着，不让任何人打扰，对着歌词念念有词。
“当然会怕了。”苏汀用一种“这还用说”的眼神看了程柯一眼，“谁知道台上会发生什么，谁知道我会不会搞砸。”
“要上场了。”工作人员提醒道。
苏汀站起来对着镜子最后确认了一下，他转过来笑着对程柯说：“但我也知道，观众们会爱我的。”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程柯看着苏汀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默不作声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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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八······”导播在耳机里倒数，苏汀手里紧紧攥着麦克风，闭上眼睛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升降台慢慢升起来，灯光洒在他身上，他感到身体深处有一股力量随着灯光注入他体内，涌动喷发，源源不断地流向四肢，他重新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
他睁开眼睛凝视虚空，眼神坚定。
追光灯从头顶将他笼罩在光柱里。
他举起手，将话筒送到嘴边。
程柯坐在台下，看着苏汀慢慢从地面下升起来，他可以感觉到那种熟悉的感觉，那种掌控全场的感觉，就好像整个体育馆的空气都被攥在苏汀的掌心里。这时候的苏汀好像变了一个人，所有的紧张忐忑都消散了，周身上下笼罩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气场。
他觉得他很明亮，明亮到要从身体内部发出光来，以至于表情都看起来模糊不清。
没有人能不爱苏汀，只要他们看见过舞台上的苏汀。这是一句真理，值得写在传记的题词里，或者作为纪录片的篇首。
苏汀唱出第一个音节。
场馆里先寂静了一秒，然后掌声和音乐一起升腾起来，连同着程柯一起，升上去，升到很高很高的地方。就是这样，就应该是这样，程柯恍恍惚惚地想。他抬头看着苏汀，又仿佛飘在半空中俯视，乐符簇拥着他，他想哭，又觉得好骄傲，他的心涨满如同春天化冻的河流，又悸动仿佛风中猎猎作响的金黄旗帜。
程柯听见空气里无数个心跳以同一个频率跳动，他几乎看不见东西，他只能模糊地感受到在一片黑暗里有一个发光体，他心怀感激地沐浴在光芒里无法动弹。
苏汀向舞台的左边唱出一句，又转向舞台右边，尖叫声此起彼伏，他镇定自若，挥洒自如，他慈悲地，大方地，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光芒洒向大地。
人们向他伸出手臂，就像树木伸向太阳，就像潮汐扑向月亮，就像受难的人民涌向基督。
宽恕我们吧，爱我们吧。
他们低声祈祷。
******
苏汀站在台上，听着台下潮水般的掌声。
汗水从鬓角留下来，他没有管，他向着各个方向鞠躬，不停地说谢谢。
他转了一圈，看见台下的程柯，发自内心地笑出来，明亮的，毫无杂质的，轻得像是下一秒就要飞起来，他最后说了一遍：“谢谢大家，我爱你们。”
程柯在后台见到了苏汀，他像个耗尽电量的机器人坐在椅子上让助理给他卸妆，看见程柯进来也只是稍微抬了一下手指，像是没有力气把整条手臂抬起来，指了指沙发说：“等一下，马上就好。”
从程柯的角度望过去只能看见苏汀的侧脸，苏汀闭着眼睛，助理擦掉他的粉底，他自己的皮肤一点一点露出来，就像大雨冲刷地面露出底下的真实面容。他的睫毛轻轻垂着，他看上去乖巧得像个任人摆弄的布娃娃。
这种时刻苏汀看上总是很疲惫，身上却还残留着刚才的光芒，像是一颗燃烧过度的星星，散发着毛茸茸的微弱的光。
助理弄完了，开始整理桌上的东西，苏汀站起来，对程柯说：“走吧。”
程柯跟着苏汀走出去，走廊里没有什么人，惨白的灯光照下来，两个人的影子在地上变短又变长，苏汀突然伸出手拉住程柯的手，悄声问：“我刚刚唱得好吗？”
小心翼翼的，带着一点希冀，像个等待糖果的孩子。
程柯的嗓子梗住了，就像嗓子里塞了一团湿棉花，他艰难地张嘴：“你唱得很好。”
苏汀满足地眯着眼睛笑起来。
程柯看着地上的影子，两个影子依偎在一起，他们的脚步声不很清晰地回荡着。
他身上还是有光。
他好明亮，又好脆弱。
为什么他要求的这么少？程柯几乎是愤愤不平地在想。
他为苏汀感到难过。
作为一个表演者，他用几分钟的时间展现自己上千个小时的训练、思考、感受、触动，情绪那么丰盈，舞台那么小，承载不住。他唱呀，发光呀，燃烧呀，可他只要求一点点爱，那么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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