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容川只是合上了摊开的书，便再次扭过头看傅岚生，傅岚生来不及松手，又被容川发现自己拉扯着他的衣角不放。
傅岚生低下头，小声道：“容川哥哥……”这回却到底也没松手。
容川看着傅岚生的头顶，小孩还没到年纪束发冠，头发都跟人一样软软的。
傅岚生还没定性，什么都来去的快，前几日说着喜欢这个喜欢那个，第二天就对庙会的戏班子着了迷，这接连几日，在家里的时间短的只剩下睡觉的那几个时辰。
他原本就要走，现在更活脱脱像是把容家当成了客栈，可又把容川当做什么？
因此他开口时，还是没能忍住话里的讽刺，冷冰冰的道：“书生考取功名，皇帝主婚，迎娶公主，光耀门楣了？”
傅岚生一愣，点了点头，而后小心翼翼的看向容川，这一抬头，对上容川的脸色，便吓了一跳，着急又紧张，说话都结巴起来：“我……我明天……不……不去了，后天也……也不去……去了，以后都……都……都不去了！”他一着急，眼眶便又红了。
容川抿了抿嘴，未料到傅岚生反应如此激烈，闻言只是略作沉吟，淡淡道：“喜欢就去看，我又不会如何，还能拦着不允吗？”
他这样一说，本是想缓解一下傅岚生的情绪，然而傅岚生闻言，眼泪直接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容川略微皱了皱眉，这几日积攒的不满让他此刻面对傅岚生也没了往日的耐心，见傅岚生掉眼泪他有些厌倦。
“我错了，容川哥哥……”傅岚生抽噎着，“嗝……我错了你别生我气呜……”
容川抬眼看他，只道：“错在何处？”说完，他眼睛低斜着看向傅岚生。
傅岚生其实也并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但他知晓容川哥哥生了气，他得讨饶，因此一边抹脸，一边道：“我……我明天一定跟你学字了……我不出去玩了……”
这答案并非容川想要的，但扪心自问，容川自己也不知道他想听到什么答案，傅岚生这样哭不是办法，容川皱了皱眉，只道：“明日除夕……先回去吧。”
然而傅岚生攀着他的手臂，并不肯放手，眼泪哗哗的流，含糊的哭道：“你……别生我气，我错了！我错了！……别生我气！”
他见容川皱眉不说话，就更害怕，慌张不已，只是哭哭啼啼：“容川哥哥……呜呜……”
傅岚生这样同容川僵持着，那灯火明灭，眼看就要燃尽最后一点灯油，容川叹了口气，侧身熄了灯，只道：“别哭了，先回去。”
他说完，手往下，拉住了傅岚生的手。
他拉扯着不停抽噎的傅岚生穿过院子，脚底又落了一层细软的白雪，傅岚生不时打一个哭嗝，小手攥紧了容川的手掌。
容川只打算先哄傅岚生睡下，奈何傅岚生拽着他死活也不松手。
“我去沐浴。”容川无奈道。
傅岚生一路被吹干的眼泪又隐隐要冒出眼眶，他抬头看着容川，眼看着又要哭出来：“你别生我气。”
容川这时候有些后悔，他自己将一切看的淡薄，吹毛求疵也只放在心里，纵使百般苛刻，傅岚生也不是个好对象。
他不该跟傅岚生计较这些，不该甩脸色给傅岚生看，傅岚生还小，他还不懂。
他不懂容川带他回来就是想日日看见他鲜红的衣角飞扬，想听他黏糊糊的撒娇叫容川哥哥，想看他缩成一团倚着容川哥哥取暖。
但傅岚生不是那只猫崽子，容家院墙再高也关不住他。
容川只能无奈的妄图骗过傅岚生，道：“我没有生你的气。”
傅岚生却执拗起来，委屈的扁着嘴，说道：“你有！你不等我吃饭，也不跟我说话！”
他认定容川哥哥是生他的气了，这让他实在不安。
容川拿傅岚生没有办法，但仍然嘴硬，只道：“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心情不好。”
傅岚生于是又问他：“那你为什么不开心？”
容川闭了闭眼，看着矮他不少的傅岚生，傅岚生一派天真，挂着眼泪的眼睛认真的看着他，非要问出个答案才肯罢休。
容川只想，我不知你把我当作什么，是善良年长的哥哥，还是富有的救济者？
然而他见傅岚生一脸无辜，思绪百转千回，到底也是没能说出心中所想。
容川顿了顿，缓缓道：“街上新鲜事多你总是想看的，我不会拦着你不让你去。可等庙会结束了，便还有灯会，你总是玩不够的，外面五光十色，总是吸引着你去看。”他略微停顿，也不知道傅岚生听明白没有，接着道，“傅岚生，你说你过了十五就要回去，那你能不能给我数一数，你还能在十溪城呆多少天？”
容川这番话说的隐晦，傅岚生一愣，许久都没开口，容川看着他，却笃定他能明白。
傅岚生确实是明白的，他在十溪城呆不久，他在容家呆不久，在容川身边呆不久。他吸了吸鼻子，又觉得有些委屈，可现在总不是说那些的时候，他只能往肚子里咽，但还是忍不住朝容川道：“十六天。”
容川淡淡道：“今日已经过去了。”
傅岚生便扁着嘴，不情愿的接道：“那就是十五天。”傅岚生眨巴着眼睛看着容川，抹了把脸，擦去了挂在脸上的眼泪，他觉得他知道容川哥哥的意思，可他不是白眼狼，他情不自禁的为自己解释道：“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会回来找你的。”
但显然，容川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说自己要去沐浴了，也让傅岚生去洗把脸，早些睡下。
傅岚生哪里能乖乖听话，他不听劝的甚至要帮容川去倒烧开的热水，直到容川真的冷着一张脸训斥他，他才放下了沉甸甸的木桶。
等容川沐浴之后，准备回房，路过暖阁便见傅岚生还未脱下外衣，仍坐在床榻之上。
倒是没再哭了，不过一双眼睛红肿着，傅岚生瞧容川走进来，便下了床抱着枕头跟在容川身后。
直到容川转过头看向他，傅岚生才小声道：“容川哥哥，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容川不知是对自己无奈还是对傅岚生无奈了，无声的轻叹一口气，算是点了头，侧身让傅岚生先爬上床。
熄了灯，容川闭上眼睛，听见傅岚生开口道：“容川哥哥，我明天跟你学字好不好？”
容川未睁眼，只道：“不去看戏了？”
傅岚生斩钉截铁：“不去了，戏排完了。”
容川无奈的牵了牵嘴角，明日除夕，戏班子也不会再演了，他闭着眼，到底也只是道：“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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