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树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容川便领着傅岚生到了茶园旁的一座小山,没有葬着他父母的那一座。
亭中,仆人从行囊中为容川铺好纸笔,傅岚生坐在一旁捧着食盒吃着盘子里的酥果,吃的干了又喝一口手旁的茶。
容川勾出山脉轮廓,而后浓墨重彩,染出一片枫红的山,另一面茶园是万亩翠绿,他提起墨笔,点出山间若隐若现几行石板路,又沾了水,染出云雾,这时候也还早,太阳也还没完全冒出头,抬头是山窗初曙,低头是透纸黎光。
傅岚生站在他后边,大声道:“好好看啊!”
容川顿了顿,在砚台上捋了捋笔尖,勾出对面山头上的小亭子。
傅岚生毫不吝啬夸奖:“简直一模一样!”
容川闻言,只摇了摇头,全当没听见傅岚生的吹捧,笔尖沾了一抹朱砂,在那亭中勾出一个红衣小人。
他扭过头看着傅岚生,傅岚生眨着眼睛,藏不住里边的期待,问他:“这个是我吗?”
容川道:“你说呢?”
傅岚生闻言有些傻气的笑了起来,他凑上前,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容川画上的小人,不过指甲盖大小,他却摸的小心翼翼极了,顿了顿,他又扭过头看容川,问道:“那你呢?”
容川摇了摇头,没打算画出自己,只道:“画不下了。”
傅岚生点了点头,没太深究这个问题。
一幅画被仆人收了起来,傅岚生还有些念念不舍,问容川回去可不可以挑个地方把画挂起来,容川看了他一眼,大抵也猜得出他的心思。
傅岚生还是忍不住暴露自己的想法,说道:“你这样挂起来,下次我再回来,你就不会忘记我啦。”
到底还是对容川第一日冷脸耿耿于怀。
傅岚生是不知,容家书房内画着傅岚生的画,何止这一幅。
容川顿了顿,用手里的折扇轻轻一敲来回蹦跶不看路的傅岚生,只道:“看着路走。”
山路崎岖,这一段连石板都没有铺,马车上不来,傅岚生这样走非得崴脚。
傅岚生揉了揉脑袋,嘴里应了一声,而后扭过头来,拉住了容川的手。
然而没过一会儿,走山路走的磕磕绊绊的傅岚生就仰起头,软声道:“我走不动了。”
他扁着嘴,眼里的恳求几乎要溢出眼眶,到底是有恃无恐。
仆人落后他们几步,看在眼里,虽说这段时日早就知道自家庄主对这个小公子几乎是百依百顺,可等亲眼看见容川蹲了下来,那傅小公子乐呵呵的爬上自家庄主的后背,还是吃了一惊。
他赶紧上前一步,低头道:“庄主,我来吧。”
容川摇了摇头:“无碍,走吧。”他的手托着傅岚生往上抬了抬,扭过头,却还是忍不住训斥傅岚生道:“娇气!”
说着,他越发觉得傅岚生这是蹬鼻子上脸,没有自己,傅岚生也从永州来了十溪城,容川顿了顿,又想起虽说这一段是他自己走的,但这些天可没少跟自己诉苦抱怨,他在心里摇了摇头,只好承认傅岚生是当真吃不得苦。
“哎呀!那边那座山好漂亮哦!”傅岚生闻言笑嘻嘻的不说话,只是转移话题,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开了好多花啊!那是什么?”
容川抬起头,顺着傅岚生的指尖望过去。
他略微一顿,那是葬着他父母的山。
“秋海棠。”他看着那漫山遍野的红花,低声道:“是很美。”
“秋天也有花开吗?我还以为秋天只有菊花呢!”傅岚生喃喃自语,双手垂在容川胸前,又接道,“对!还有桂花!我吃过桂花糕!桂花是这个时候的吧?”
容川应了一声,嘴角牵了一点笑意,道:“就知道吃。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回去可以求小六子他娘做给我吃!”傅岚生爽朗的笑起来,声音仿佛穿透在沙沙作响的枫染层林间。
容川也抿嘴笑了起来,就听傅岚生又道:“你对我好一点,到时候分你一块!”
但他没听见容川的回应,又有些紧张,因此马上惴惴不安的开口想要解释:“我不是……”
容川余光一扫,瞥见傅岚生垂在他胸前明显因为不安而交缠的手指,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还对你不够好?”
“好!”傅岚生倚在容川的后背上,就差没跳起来,他眨了眨眼睛,哪怕容川此时看不见他眼里的真诚也能听出来,他一字一句,向来黏黏糊糊的嗓音这回清楚极了,他道:“这世上你对我最好了。”
阳光透过枫叶洒下几道光线,刚好晃过容川的眼睛,他眯了眯眼睛,微微勾起嘴角,托着傅岚生屁股的手又把人往上抬了抬。
回到十溪城时已是中午,容川把仆从遣回了容家,带着傅岚生去广琼楼吃他们新出的菜色。
翡翠白玉盘,芙蓉鱼骨,燕尾桃花。
傅岚生眼巴巴的等着小二上菜,容川便叫小二先上了一份桂花糯米藕给他垫垫肚子。
容川喝着手里的茶,瞥了一眼小口小口却吃的飞快的傅岚生,缓缓道:“慢点,一会儿吃不下旁的了。”
傅岚生朝他弯弯眼睛,嘟囔道:“吃得下!”
容川又将目光挪向窗外,他们此时坐在二楼,这场景有些像一开始遇见傅岚生的时候,于是他便也开口,问道:“你没想过去找找你爹娘?”
傅岚生闻言一怔,摇了摇头,眼里闪过一抹介怀,却强撑着赌气道:“我师父说他们不要我了,就把我送给我师父了,我才不要找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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