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沿上积了雪，厚厚一层，殷玄走进门的时候傅岚生正站在窗边用手指捻着雪花。
他的指尖太凉，片片雪花在他手上迟迟都未消融。
“先把药喝了吧。”
殷玄将药碗放在桌上，叫了一声傅岚生，后者慢吞吞的回过头来，几乎撑不住走过来的这几步。这几日傅岚生的状态不太好，到底还是鬼门关前吊着半条命，外头一下雪，夜里气温更冷，他气血极虚，身子根本扛不住。
外头的寒风呼呼的灌进来，是傅岚生说他想看雪，殷玄看他难得提要求，才只允他下午开一会儿窗。
那药极苦，前一日喝的时候傅岚生呕着呕着就见了血，差点去了半条命，这一日饶是做了心理准备，还是苦得胃里一阵翻腾。
殷玄在他胸口接连点下几处穴位，傅岚生倚着床栏，捂着嘴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劲。
疼痛都趋于麻木，傅岚生垂着眼睛，殷玄不说话，他便始终沉默。
殷玄视线略过，看见龙鳞在傅岚生枕头底下露出一角。
他心里一顿，似乎有所犹豫，但过了片刻还是缓缓开口道：“来吧。”
子蛊也已成，还需傅岚生的血滋养，一日不能停。
傅岚生闻言倒是极为乖顺的伸出手，昨日是左手，今天换了右边，敷了生肌止血的药粉，割开的口子闭合成一道道红痕，傅岚生默默的扭过了头。
却在殷玄要动手的时候突然开了口：“师父……能换一把刀吗？”
殷玄微微一怔，他看着傅岚生，即使落到如此地步，他尽是疲乏和疼痛的眼眸里仍旧有一抹倔强的微光，傅岚生伸手从枕头底下取了龙鳞，轻轻的举到了殷玄眼前，然后他哑着嗓子，轻声道：“用这个。”
傅岚生在殷玄接过匕首后垂下眸子。
窗外飘着雪，这时候十溪城也该下雪了……
他真的很想容川。
太想了。
殷玄的视线也逐渐暗了下来，良久，他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嘴角，看着傅岚生低下头的模样，摇了摇头，只在心中愤愤，他的徒弟，果然跟他一样狠。
而后如傅岚生所愿，刀尖吻上他的手腕。
傅岚生闭了闭眼，皮肤破裂的刺痛他习以为常，鲜血流失是从胸前的母蛊嘴里夺食，带来穿透四肢百骸的酸软和尖锐的疼痛也不过是让他齿间轻哼了一声，可龙鳞好像真的带着暖意，让他竟然在舌尖尝到一点虚幻的甜。
殷玄招了手，叫哑奴给傅岚生包扎伤口，而后他捧着一碗血，在门边停顿了一下，回过头，看见傅岚生脸上的笑意，眉头皱起，压低了声音对门口的哑奴道：“让他好好休息。”
傅岚生听见殷玄的话，这时候也想不起他哪里都去不了，止了血，那母蛊才逐渐消停下来。他在床上闭上眼睛，听见哑奴关上了窗，于是空气中的血腥味这会儿反倒变得明显，他皱了皱眉，但缓缓的，紧皱的眉舒展开来。
他在幻想，他在自我安慰。
“容川哥哥，我好冷啊。”
他会朝容川伸出手，然后容川会抿着嘴，带着那种有些无奈的笑意，伸手包裹住他的手，冻的久了，他的手会有些麻麻的，却很舒服。
手腕的伤口因为寒冷和失血而阵痛，傅岚生便又想：“容川哥哥，往上捂一捂，我手腕也好冷啊。”
傅岚生的双手交叠附在了手腕上，就好像容川的手掌盖了上来。
他也许会摸到傅岚生手腕上的纱布，他会皱眉，也许还会生气……傅岚生摇了摇头，心想不会的，容川哥哥，不会发现的。
但过了一会儿，他又不满足这样的温情，疼痛不愿被主人忽略，仍然想被安慰，于是他嗫喏着开口小声说：“我来的路上又摔了一跤，雪天路真的好滑，你看看，破了，流了好多血。”
容川的脸色会一下子冷下来，他那么爱干净，可是还是会亲自低下头，卷起傅岚生的裤腿，看看他膝盖上的伤口，他会说傅岚生胡闹，这么大的人了走路还能摔跤。可是等晚上睡觉的时候，傅岚生抱着枕头从暖阁走进他的房间，他还是会让傅岚生睡在里面。
“我还是有点疼呀，容川哥哥。”
漆黑的夜里，傅岚生会轻轻的小声撒娇，容川就会伸出手隔着包扎暖一暖他觉得疼的地方好让他能安眠。
傅岚生嘴角牵起一点笑容，他半蜷缩起来，好像真的有个怀抱一样。
他闭着眼，眼前好像真的出现容家在永州的茶铺，他踩着雪走进去，听见颜掌柜对他说：“傅小公子，庄主在里面等你呢？”
他有点忐忑，但又极为惊喜，进去说道：“容川哥哥，我晚了一点点啊，你真的来接我啦！”
容川会变得冷冰冰，抬起头看他就好像不认识他，傅岚生知道容川哥哥就是生气了。
“我知道你来接我了，我知道你等了我很久，我知道，对不起，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我以后都不走啦。”
傅岚生吸了吸鼻子，鼓起勇气开口。
容川的神色会不自然的动一下，然后还是会板着脸，言不由衷的说着让人难过的话：“我没有在等你，你凭什么以为我还会等你？”
傅岚生就会真的感到害怕，他的嘴唇轻轻颤抖，过了很久很久，眼前的容川都变得有些模糊了，才听到他无声的开口。
我知道你喜欢我。
没关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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