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良奕说到此处，抬起头看向傅岚生，见他脸上是一种混合了欣慰和难过的复杂情绪，在他坦荡明白的眼神下显得莫名违和。
傅岚生轻声喃喃道：“他一直很厉害呀。”视线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垂下了眸子。
比起对话更像是自己的感叹。
温良奕听出他话里同那位容公子的熟稔，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傅岚生是在想容川，温良奕却是在犹豫别的事，片刻，温良奕才开口：“我也想问问你，花鄱城附近你有没有见过奇怪的林子，比如说起了大雾的，林子里鸟兽虫鱼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又或者你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
傅岚生听着，看了他一眼，奇怪的人……不知为何，他这会儿突然有种猜测，温良奕口中的那个蚀骨川，兴许就是年初殷玄带着他去的那个地方，那日清晨是有雾气弥漫的，现在想来那雾确实太大了，只是后来傅岚生没再见过，清醒时已经回了竹楼。
傅岚生摇了摇头，下意识的追问道：“我不知道。你们想去那个地方……蚀骨川，去那做什么？”
温良奕轻叹一声，开口道：“诶……这事吧……说与你听也没什么，不过是我师父想做一把新的剑，其中有些门道需得找现在住在蚀骨川的一个人请教一二，那人性情古怪，踪迹难寻。我师父虽精通铸剑，但他自己功夫可算不上一流，至于我嘛，你也看出来了，我不会武功，于是这蚀骨川的入口我俩都找不到。”
温良奕说着，视线停留在傅岚生身上轻轻一顿，见傅岚生没有回答，而后悄无声息的挪开了目光：“不瞒你说，我和我师父也准备去找容衡问问蚀骨川的情况，你若是愿意，我想我们可以一起前往十溪城，我今儿个就先回去了，还得再看看我师父怎么样了，你也早些休息。”
温良奕说完站了起来，他在门边脚步一顿，余光瞥见傅岚生的红色衣摆。
传闻……他和巫成要找的那位玄冥教主也是一身红衣啊。
与此同时，十溪城容家。
容川今日去了一趟罗家，罗明择得了个小女儿，他理所应当去看看，而后又在罗家吃了一顿晚饭，回家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容川倒是已经习惯了没人抱着膝盖蹲在容家大门前等他，也习惯了没人扯着他的衣袖哭哭啼啼的撒娇要取暖，要拥抱，只是心里头还是一丝一丝的泛着凉意，像冷风吹透了衣衫。
却也不过是熟悉的深秋，熟悉的一日复一日。
但今日绕过影壁，管事的面色却像是有话要说，容川便一把合上扇子，领着管事进了书房。
“庄主，先前派出去探查消息的人又带回来些消息，还有……”
容川抬了抬眼，微微皱眉：“别吞吞吐吐的。”
管事的接道：“永州的颜掌柜送了信来，说有人见过傅小公子。”
容川的瞳孔一下子缩紧了，声音也骤然绷紧：“继续说。”
“那人前些年在柳泽乡卖画本，说是见过傅小公子，还教过他一阵识字，他说有印象是因为傅小公子过去经常在他那看画本，就是没钱买，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有了钱，也好学起来，他觉得奇怪，才一直记得……我们问起为何柳泽乡其他人都说未见过傅小公子，却唯独他见过，他说是因为小公子至多也就半年来一次柳泽乡，有时候一整年也不见得来一次，除却光顾他的书摊，几乎就是在街头巷尾寻个没人的地方坐着看别家的热闹，旁人对他没印象也是正常的。”
容川放在膝上的拳头一点点松开，他缓缓开口，眼中的期待成了易碎品，在眼睫微微颤抖：“没了吗？”
管事摇了摇头，顿了顿，忍不住劝慰道：“庄主……”
容川闭了闭眼。
良久，再睁开眼时，声音还有些发哑，只转头问道：“你说新的消息，是关于殷九涯的？何事？”
管事不知为何咬了咬牙，才沉声道：“查到当日死去的那个崆峒派长老季尧，是殷九涯的义父。我们派人去崆峒派找到了他当年的住处，大多数东西都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但找到了一幅画。”管事的顿了顿，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容川，又小心翼翼的低下头去，似乎千般犹豫后才接道，“这画，我擅自做主带了回来，还请庄主一阅。”
容川微微皱眉，抬了抬手，屏风后仆人便送了一幅画上来，那画经历了年岁洗礼，边缘发黄布满褶皱，想来并没有好好保存。
管事也是额头绷紧，整个人紧张不已。他是僭越了，这容家除却容川本人，或许只有管事一人窥见过容川锁在柜中的那些画。
容川有些漫不经心的缓缓滚开这幅画，随即，整个人都在一瞬间怔住了。
这幅从崆峒山上带回来的画面正中，是一个少年，嘴角带笑，眼神却傲慢的很。
可他亦是一身红衣，除却神色，几乎和容川笔下的少年如出一辙。
而右侧的题字因为年久，靠边缘的字迹已经模糊破损了，却仍有四字清晰可辨——“吾儿季玄。”
容川大震，几乎觉得是自己眼花了。
“你师父叫什么？”
“叫殷玄啊。”
当年的对话还犹在耳畔。
容川猛地抬头看向管事，眸中冷冽似冬日被捕猎杀后流尽浑身血液的兽，他不带丝毫感情的开口，双眸仿佛凭空攥住了一道火光亮极了，声音却像是冬日里车轮走过结冰的河道那般小心翼翼，季尧是殷九涯的义父……容川的声音又冷又紧绷，道：“这事当真？殷九涯……又叫殷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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