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川这时候方才觉得，在胸腔内四处撞击无处倾泻的苦痛被撕开了一个小口，汩汩而出，酸涩感蔓延到了全身。
他的拇指拂过傅岚生的脸颊和他有些湿润的眼睫，柔声问道：“你常常梦到我？”
“嗯。”傅岚生呢喃时翕张的嘴唇碰到容川的手掌，吐出一点湿热的气息，疼痛逐渐褪去但他仍然有些无力，紧闭着双眼，极为缓慢的开口说道：“我很想你。”
几个呢喃的字，容川的心就又掉回了浓重的酸涩之中。
他想傅岚生还是原来的样子，不是一闪而过的烟火，而是一道火路，得了他的允诺横冲直撞，可以点燃他的整颗心。
傅岚生感觉着容川温热的指尖，没听到容川的回答是意料之中，这时候他没有再去反问一句“那你想不想我？”因为他知道这一次容川会给他想要的回答，可现在他不再执着于此，反倒有些无力承受。傅岚生掀开眼皮，看着容川，而后又闭上眼，将脸颊埋在容川的掌心蹭了蹭。
现在能拥有的，已经超过他想象太多了。
傅岚生睡了太久，这时候虽然没有力气却还算精神，心里便又担忧起来，缓了一会儿，他干脆睁开了眼睛，声音还有些哑，开口问道：“我睡了多久？”
“三日。”容川道。
傅岚生微微一愣，三天就能带着自己从绥安回到十溪城……他抬起眸子上下打量了一圈容川，他已经见过容川的脆弱和伤痛，清楚明白他只是个凡人，这时候好像也能透过容川的伪装看见他的疲惫和憔悴，傅岚生抬起手，小心翼翼的轻抚上容川的手臂，轻声道：“我想看看你的伤……”
然而容川只是抿紧了嘴角，把傅岚生伸向他衣襟的手指抓到了自己唇边，挨个亲吻他的指尖，低声道：“没事了。”
皮肉之伤，奈何不了他。
容川的回应是意料之中，傅岚生看着不肯退让的容川，只得暂时作罢，接着又追问道：“那青阳派的那些人和你的剑……”
“无关紧要，我和青阳派本来就不是同路人，沈青华这些年也只是借我完成对我爹的期许。”容川淡淡道，他从前就不想傅岚生接触这些江湖是非，现在更不愿傅岚生去担忧这些事，比起这些，他其实更想问的是血蛊，是殷九涯。血蛊母子共生，以命养命，想来殷九涯用傅岚生去救的人就是欧阳朔无疑了，但先前他见傅岚生时，他尚且无碍，如今急剧恶化除了接连的刺激，更有可能是欧阳朔那边出了事。
一朝错过，已无可悔。
念及此，容川的嗓子有些发痒，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可手下却仍然极尽温柔，轻轻摩挲着傅岚生的眼角，感受他的睫毛划过指尖，问道：“殷九涯……”
但与此同时，傅岚生也开了口：“我师父……”
容川闻言一顿，傅岚生看向他，开口让容川先说，他大约能猜到容川的想法，也心知有些事情既然已经掀开了帷幕，便再也瞒不下去，可傅岚生悄悄的在身侧捏紧指尖，即使殷玄似乎有救他的办法，却同样对容川怀有隐约的恶意，傅岚生甚至怀着天真的念头，不愿容川牵扯其中。
容川却已经开口道：“殷九涯也去绥安了，他是去找温泗的？”
傅岚生应了一声，随即，他有些紧张起来，担心容川接下来便告诉他要去找殷玄，更担心有一日，容川会变成殷玄那样，因此他又下意识的捏紧了容川的一截衣角。
容川的余光将傅岚生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心中有些隐痛，于是又心软了。
他总能找到殷九涯的，向他问，总好过让傅岚生担心难过。
于是容川摸了摸傅岚生的头发，放弃了追问。恰好这时候小六子端了清粥和鸡汤进来，容川便接过了瓷碗。
然而傅岚生始终紧皱眉头，像是担心极了，容川一时间有些有些失笑，放下了碗，转过头轻声问他：“你在怕什么？”
在容川面前傅岚生下意识想要摇头否认，可他也知晓这是欲盖弥彰，随即缓缓停止了动作，他有些回答不上来，到了这个时候不由得承认，即使他害怕死亡，害怕容川的极端失控，可如今摊开一切，不再言不由衷，容川的存在让他感到无比踏实心安，相较这段时日的流离漂泊，若真的能在这一刻合上眼傅岚生都会觉得幸运。傅岚生看向容川，反而有些担忧的轻声道：“容川哥哥……”
傅岚生一时间喉咙胀痛，有些凄然。他想死亡原来是对早已知晓死期的人是解脱，反倒对活着的人更加残酷。
容川在这时候摸了摸他的脸颊，轻声道：“是不用怕。”如果殷九涯能花上二十年让欧阳朔死而复生，那他绝不会对傅岚生毫无办法，无非就是有些代价。而若真的无路可走，他也不会让傅岚生孤零零的一人。
容川的淡然和笃定却让傅岚生心里更加慌张，他太过冷静，像是心中已然有了打算，让他不安，他不由得攥紧了容川的手臂，半坐起来，认真道：“你想做什么？”
然而容川只是沉默不语，他伸手重新抬起了粥碗，用勺子舀了一点，喂到傅岚生嘴边，轻声道：“吃点东西，一会儿再休息。”
傅岚生眉头紧皱，几乎是恳求道：“容川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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