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亦杉两只手托着下巴,声音闷闷的:“以前,在医院的时候,都不准放炮的,怕吵到病人休息。每次都只能看医院外面别人放的那些,好漂亮。哥哥抱着我在窗户边看,我老爱问他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不住医院里了,我也好想放烟花啊。他一开始总说马上,很快,下个月,后来他说……对不起。”
梁希默默听他说完,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等我一下。”
他跑去马路对面和那俩放炮的小孩儿说了几句话,一会儿就拿着三支焰火棒回来了:“我去问师父借打火机。”
方亦杉一脸惊喜:“他们送给你的吗?”
梁希没好意思告诉他是用外套口袋里方亦杉前几天给他的那粒大白兔换来的。
两个人坐在台阶上,梁希点了一根焰火棒,顶上立即滋滋炸开了灿烂的火花,他递给方亦杉,方亦杉抿嘴看着,往后缩了一下。
“别怕,没事的,来,抓这里。”梁希把焰火棒塞进方亦杉手里,“你甩一下试试。”
方亦杉抓着焰火棒往下划了一下,空中留下了一道短短亮亮的光轨:“哇!好好玩!”
“可以写字,你试试。”梁希给自己也点了一支,写了一个“希”字。
方亦杉学着他,想在空中写了一个“杉”,他先按习惯写了个“彬”,刚划过最后一个撇,手里的焰火棒烧完了。方亦杉紧紧抓着烧得焦黑的焰火棒,看着那个彬字变淡变淡,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没事,再来一次。”梁希点燃了最后一根焰火棒,抽走方亦杉手里那根,把新的换给他,然后用手掌轻轻包住了他的手。
他带着方亦杉在空中一笔一划地写:一横一竖一撇一捺,然后是三个撇,光轨凑成一个歪歪扭扭的“杉”字,在黑暗中闪着一圈毛茸茸的暖金色的光,亮得耀眼。
放完烟花两个人回屋里看了会儿春晚,从1999到2000,这两个数字连在一起简直有些荒诞。千禧年总是特别的,这个夜晚、这个画面在梁希脑海里留了好多年:钟无名和方落支了张小方桌在角落里下棋,方采青坐在藤沙发上打毛衣,他和方亦杉挤在另一边看电视。方亦杉一开始靠在他肩上,慢慢慢慢滑下来枕在他大腿上,一会儿就呼呼睡着了。
方采青笑他:“小猪崽!还是我来抱吧,别把你腿压麻了。”
梁希把方亦杉往里面托了托:“没事,让他睡吧。”方亦杉好像有所感应一样往他怀里缩了缩,偎得更紧一点。
守完夜过了零点,方采青刚把方亦杉抱起来他就醒了,一面揉眼睛一面小声嘟囔:“师兄,到明年了吗?”
梁希看他小脸搁在方采青肩上,肉嘟嘟的像布丁一样溢出来一小块,忍不住拿指头掐了一下:“到了,已经是今年啦!”
方亦杉没睡醒,觉得脸上好像有点疼,他懵懵地抬手抹了两下:“师兄新年快乐!”
梁希把他们送到门口:“新年快乐,亦杉。”
“我回去啦!”方亦杉抱着方采青的脖子趴在她肩上,眯着眼睛向梁希挥了挥手。
本来梁希也就回去了,走出去一会儿才发现刚刚点焰火的打火机还在口袋里,反正路不远,他折回去,发现钟无名还没关门。他推门进去:“师父,我忘了把打火机……”
梁希一怔,看见钟无名从里面出来,手里面捧着一个黑色狮头。钟无名也是一愣,抓着狮头的手顿了顿,狮头颈下的小铃铛发出一串叮铃铃的脆响,他脸上第一次现出这种局促不安的表情。
梁希眼神直直盯着他手里的东西:“那个……我还以为这个狮头已经……”
漫长的沉默之后,钟无名才缓缓开口:“葬礼上烧掉的那个,是我前一天晚上连夜新做的,这个才是原先的。”
他把手里的狮头扣在竹板凳的椅背上,动作温柔又郑重:“不过这本来就是我送他的,就当是我自私收回来了吧。”
“师父……”梁希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钟无名拖了张凳子在对面坐下,给自己开了一瓶酒,仰头灌了半瓶,晶莹的酒液顺着嘴角汩汩淌下来,流过滚动的喉结,沾湿了衣领:“等他自己来找我讨吧。”他望向狮头的眼神柔软得像月光,眼底有什么在微微发亮,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梁希静静陪他坐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师父,教我扎狮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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