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希从人群中退出来，绕到舞台后面，刚好看到方亦杉站在舞台边边上往下跳，一下扑进李啸天怀里。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方亦杉还是和以前一样，扮成他最喜欢的雪狮子，缀满一身白色穗穗。可他已经不是那只可以抱在怀里随便揉肚子的小羊羔了，小羊羔有别的主人了。
梁希不自觉地握了握拳头，艰涩地开口叫了一声：“亦杉……”和预想中一样，方亦杉没理他，倒是李啸天扭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回去把方亦杉手里的狮头拿过来，腾出一只手拥住方亦杉的肩膀，直接把人带走了。
说是“带”走，其实方亦杉是被李啸天“押”走的。听到梁希叫他，他立马整个人傻在原地，眼睛一下就红了，看得李啸天一愣一愣的：“不是啊，弟弟，你昨天都那样了还没哭够呢？见一次哭一次，他天天来你要天天哭吗？”没想到这话还真让李啸天说中了，从那天以后他们每次有演出，梁希都会过来。他知道方亦杉不想和他说话了，所以来了也只站在下面默默看着。
转眼间从短袖到衬衫，再从衬衫到风衣，夏天很快就过去了，省城的秋天悄悄来了。
那天结束晚会的表演已经九点多了，大家晚上都没吃，老徐就提议一起到附近找家店吃夜宵。一群人点了一桌菜，搬了一大箱啤酒，还叫了两瓶白的。两瓶啤的下去，方亦杉感觉出来了，今天的目标是他。方亦杉有点发怵，他不太喜欢喝酒，老徐他们几个都是酒桌上的老油条了，每次灌起人来一套一套的，一点情面都不留。毕竟还要在人家手底下干活，他心里很抵触，面上又不能表现出来。李啸天前前后后帮他挡了几杯，老徐有点不太高兴了，方亦杉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接着喝。
弄到最后老徐来了一句：“小方啊，这剩下的可都是你的了，喝不完这顿就你请了啊。”方亦杉晕晕乎乎撑着脑袋瞥了一眼，眼见着桌上一二三四排了好几杯，想让他请客直接说就行了，搞这么多花样害他喝了这么多，全喝的自己的钱，估计一会儿还得吐了，靠……
方亦杉扒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去找老板结账，四百三十二块二。他浑身上下口袋都摸了一遍，就是差那么二十块钱：“老板，打个折呗，就四百了行不行？”那老板白了他一眼，方亦杉脚下跟踩着棉花似的站不稳了，手肘那儿突然被人托了一把。他理所当然觉得是李啸天，整个人软绵绵地靠过去：“天哥，我没钱了。”边上的人一僵，默默帮他把钱结清。方亦杉扭过头认真看了他一会儿，好像花了点功夫才辨认出他是谁：“你……你怎么还跟着我呀？”
这好像还是重逢以来方亦杉第一次和他说话，梁希心里面微微一热：“亦杉，我们谈谈吧。”“不要。”方亦杉皱着眉，用力晃了晃手想把他甩开，可是梁希抓他太紧了，捏得他手腕都有点发痛，“我不认识你，我不要。”下次再能搭上话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梁希不敢放他走，只好厚着脸皮说：“我都帮你付了饭钱了，就和你说几句话也不行吗？说到这事儿方亦杉就来气，冷着脸讽刺道：“行啊，怎么不行！之前花钱买我电话，现在又来花钱买我说话，你有钱，你多厉害啊。”
梁希第一次找上老徐的时候，老徐问他和方亦杉是什么关系。梁希想了想：“我是他的……一个哥哥，有好几年没见了。”老徐伸出五个手指挥了挥，梁希一开始没懂他的意思，明白过来以后马上从钱夹里抽了张五十块钱给他。老徐不太满意地瞥了他一眼：“我先跟你说清楚啊，这钱不是我要问你要的，是你弟弟上次打牌输给我的一直赖着没还。”这话梁希听了不太舒服：“亦杉不会的。”老徐挑了挑眉，悠悠叹了口气：“他没钱也没办法啊，他自己吃吃用用都不够了，我也不好催啊，你说是不是……”梁希低下头又从钱夹里拿了五百块钱出来：“麻烦你帮忙转交给他，谢谢。”所以方亦杉真要说他“花钱买电话”，好像也没错。
今天温度突然降了十几度，方亦杉还只穿了一件单衣，脸上看着红扑扑的，不知道是因为刚喝了酒还是被冻坏了。梁希不敢多问，也不敢碰他，想到老徐说方亦杉不够吃不够穿，他又从口袋里拿了一叠钱出来：“亦杉，这几天变冷了……”方亦杉一下就毛了，可是酒劲还没下去，舌头有点不听使唤，想凶但是凶不起来：“梁希你……你他妈是不是……有毛病啊？”这个神情梁希很熟悉，小时候方亦杉每次急了就是这幅小狗要咬人的表情。
“你要他钱干嘛？哥还养不起你吗？”李啸天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梁希转头看见李啸天叼着根烟靠在门框那儿看着他们，一脸的戏谑。方亦杉抬手把那沓钱猛一把抓过来，走到李啸天面前特夸张地哗哗甩了甩，然后把他手里夹着的那根大前门抢过来啜了一口，凑到他面前熟练地吐了个带着酒气的烟圈：“师兄，走，我请你抽点贵的。”
晚上回去以后，方亦杉收到了梁希的短信：「亦杉，你今天穿得太少了，有厚一点的外套吗？没有的话买一件，钱不够我再给你。」
方亦杉没理他，过了五分钟，又进来一条短信，是运营商的提示信息，充值了一百元话费。他以前觉得梁希很聪明，是世界上最好最聪明的人。可是他现在觉得梁希一点也不聪明了，都听不懂他说话，看不出他不喜欢吗？
手机又震了一下：「还有，下次不要喝这么多酒了，烟也是，对身体不好。」
方亦杉太阳穴突突跳着，脑子里乱得像搅了一团浆糊，又气又急地给梁希回了第一条消息，然后把手机扔一边就卷着被子睡了。深夜里，手机亮了好几次。
发件箱00：18「梁希你除了这种假惺惺的屁话是没有别的话能和我说了吗管那么宽你他妈这是花钱找小姐还是包二奶呢关你什么事啊你管我抽烟喝酒还是杀人放火啊你谁啊你管得着吗」
收件箱00：18「对不起」
收件箱00：20「以后不会了」
收件箱00：25「亦杉？」
收件箱01：05「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这样想。」
收件箱02：23「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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