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夜空把云都吹散了。
晚风微凉，而人间烟火还暖着。
慕年，朝安都城，偏郊外处坐落着一所古朴大气的府院。有人往那处行，跟着他的脚步，进了大门再绕过弯弯折折长廊小路，前方领路的婢女拨开树木花草，推他穿过一个月亮门。
抬眼是一座小院。一栋三层高的小楼，房前池塘石木假山、椅凳秋千。房内明亮的灯光从一楼大堂扩散出来，把整个院子都照得亮堂堂的。而二楼的小窗上大都覆上各色纱布，在烛光照映下平添万分暧昧旖旎。
一块浅色底牌匾高高挂在门上，用深红色的漆写着三个大字——风月阁。
内里风花雪月。
这是苏府，赐给前城主苏祁的宅子，如今竟将其收为囊中之物了。
苏北瑶的房间在二楼正对大门处，她现在站在房门外，倚靠栏杆，整座小楼里来来往往，一切动静，她心里皆有数。
“姐姐。”一个男声暂时扰乱了苏北瑶思绪，他递上一个瘦长的信封，“昨**不在，我便帮你收着了。”
“塬儿，是你。”苏北瑶笑吟吟的，也不去问戳破为何昨日拿到的今日才转交给自己这样明显的借口，但还是有些不解：“给我的？”
她想，已经很久没有人为自己写信了，应该说，从来未曾料到竟会有人以这种方式问候自己。封面是娟秀的小楷写着“北瑶 启”，她拆开叠得仔细的长方仔细读阅内容，表情却越来越严肃。
“是何人？”苏北塬问她的声音很轻，他站在苏北瑶右后方，看不清他担心的表情，“是出了什么事？”
而苏北瑶只是摇摇头，朱唇轻启：“无妨，只是一个故人。”说罢，她抬步往楼下走去：“我去找眉纱商量些事，你先回房休息。”
苏北瑶尽力在苏北塬面前装作云淡风轻，但还是被看出了端倪。
她很宠爱自己这个弟弟，父母意外身亡后，更为尤甚。但几年前离家，数年后回来倒像是变了个人，冷漠又傲慢，十分不近人情。有人说苏北瑶是“中了邪”，苏北塬也不过多在意，苏北瑶面对他时，依然是那个温柔体贴的姐姐。
她从来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至少在他记忆中如此。而她又说“无事”，不由得有些担心。
也不知是她不小心，拐角处盆景伸出的枝丫缠住苏北瑶暗红色外衫的衣角。她一扯，料子被绷得紧紧的。
苏北塬记得那是她很喜欢的一件外衫，绣着金边，料子面上混着金丝，十分好看。他刚想上前帮忙，只见苏北瑶手一挥，掌风劈上盆景里的植物，连带花盆一同碎在泥土里，接着“踏踏踏”下楼去。
一楼大堂里的人被这声响吸引了注意，都抬头往楼上看，又被正在大堂里左右转悠的韩眉纱带回了目光。
苏北塬看苏北瑶与韩眉纱耳语几句，后者略有错愕，接着苏北瑶出了大门。
几乎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看着泥土里藏着破掉的布料，苏北塬眉头微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苏北瑶速度很快，一向如此。次日天还蒙蒙亮，她已经坐上了远行的马车。这马车从外部看上去毫不起眼，粗糙做工、旧色花纹，但却是上等矫健好马，连马夫虽然沉默，却也能看出是个功夫好手。
据说是连夜通知下面人准备好的，苏北瑶只告诉他们自己要前往澄州一趟，至于为何而去，何时返回，一概不知。
“塬儿，你好好照顾自己。”苏北瑶最放心不下的是这个弟弟。她把苏北塬整齐的衣领捋捋再扯平，转头向韩眉纱道：“都交给你了。”
“放心吧北瑶。”韩眉纱安定一笑，“没问题的。一路小心，早去早回。”
“姐姐……”苏北塬还想再说什么，被苏北瑶打断了。
苏北瑶返他一个安抚的笑容，不再多言，转身上了马车。车夫一扬手里的缰绳，马儿稳稳当当迈开步子往城外去。
并不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苏北塬虽说也是苏家的小少爷，但并不是所有的事都一清二楚，苏北瑶许多事打着幌子和借口自己解决，还没来得及让苏北塬问个分毫。
平日里对他人疏离惯了，或是温柔惯了的人瞬间喜怒无常，饶是苏北塬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也能猜想并不是简单的事。他作为亲弟弟，这世间唯一的亲人，却无从得知。
“少爷，回去吧。”韩眉纱唤道，“天还凉。”
“嗯。”苏北塬应着，悻悻回房。
韩眉纱是和那年和苏北瑶一起回到苏家的，跟老总管何叔一起管理苏家上下大小内务。她是个善于和别人打交道的人，脾性好的没话说，几乎不见她生过气，很得人信赖。二人年纪相仿，素日又合得来，苏北瑶相信她，把重要的事告诉她不是没有理由。
但是……苏北塬越想越不甘心，他扭头回去找韩眉纱：“眉纱姐，姐姐究竟是要做什么？昨日收到那封信后……”
“其实我也不知道。”然而韩眉纱只是无奈地摇摇头，“北瑶只告诉我说她有急事要前往澄州。你知道的，若是她不想说的事，谁也没办法让她开口。”
韩眉纱的表情跟不像是在骗人，她抱歉地笑笑：“不过现在大小事务都要麻烦您了，少爷。”
苏北塬站在阁楼上，观察大堂里一举一动，就像平常苏北瑶做的那样。假面相迎，虚与委蛇，这样的场景风月阁中每天都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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