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永历帝有所表示,数名缅兵上前,把永历帝驾上一个竹椅,抬起来就走。
永历的嫔妃和宫女哭号震天,一路步行,踉跄行了五里多地,来到大江边。一艘大船,已经在江边等候。永历帝及从人皆被押上大船。大船抵达对岸后,有一壮汉近前,背起永历帝就往岸上走。
当时,永历帝还以为这个人是李定国手下的兵将,就问:“爱卿你是何人?”
对方答道:“我是平西王前锋章京高得捷!”
这时,永历帝知道自己已经落入吴三桂清军之手,他当时倒没像弘光帝那样失态咬人,仅默然而已。
事已至此,只能认命。
大功告成,吴三桂胜利班师,率大军押永历帝返回昆明。昆明百姓知道永历帝被擒的消息,无不痛哭流涕。
清廷大喜,向天下发布文告,宣布明朝皇帝已经落网。
永历帝被关押在吴三桂大营后,清朝各级汉族官将,出于好奇心,多前去入见(其实是“参观”)。
永历帝这位帝君,长相确实庄重、威严,即使被擒,仍旧有人君派头,清军入见的各级军将,皆不由自主地下拜或者叩首。
吴三桂本人也曾来探望。据戴笠《行在阳秋》上讲,吴三桂见永历帝,先是长揖不拜,默立久之。
永历帝虽然不会分辨清朝官服服色,但见来人气质不同于一般人,便开口问来人为谁。片刻之后,未经再三追问,吴三桂竟然膝头一软,跪在地上,伏地不能起。良久,他才用微弱的声音回答:“臣吴三桂来见。”
史书笔记中,多载永历帝对吴三桂“切责”,恐非实情。十多年来逢警即逃的永历帝,抱苟且偷生之念,不可能对掌握自己命运的人加以“切责”。
两个人一来一去,对话久之,大概是永历帝表达想回北京为祖宗“守陵”的意愿。
其间,吴三桂一直跪地回话,汗流浃背,色如死灰。
对吴三桂的这种表现,人们往往从最浅层的意义上理解,以为他是被永历帝威武庄严的人君相貌所威慑。实则不然!吴三桂乃儒将,非一般粗鲁军人,他一家世受明朝厚恩,面对座上流淌着朱明皇家血液的君王,内心肯定受着大义和道德的折磨。
所以,笔者认为,吴三桂应该是一个有历史感的人,他能感受到自己灵魂的罪恶,并且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所面对的,是近三百年朱明“皇恩浩荡”的一个象征人物,而不仅仅是个身穿龙袍的傀儡架子。
此次会见之后,直到篦子坡行刑,吴三桂再没有去见让他心生凛惧的永历帝。
这种心情,有负疚感,有罪恶感,也有如侯景见梁武帝时的那种说不出来为何打哆嗦的被威慑感。
永历帝身边的侍卫总兵邓凯,曾借机面见皇帝,跪求道:“大事如此,望皇上能一烈殉国,为臣随后从驾陛下于阴间!”也就是说,他规劝永历帝自杀死社稷。先前咒水之盟后,他曾劝阻永历帝自杀。如今见大势已去,他又劝永历帝自杀,效仿崇祯帝,死个明白,死个壮烈。
时已至此,本性懦弱的永历帝倒惜起命来,他以太后老母为辞,并讲:“洪承畴、吴三桂,都受我大明皇家恩典,未必肯对我一家斩尽杀绝!”
这位皇帝如此想,真是大错特错。洪承畴、吴三桂正是被那种忘恩负义的负疚感所折磨,反而会使出最毒的招数对待故君,必欲除之而后快,眼不见,心不烦,而且可以借此永远保全自己的家族富贵。
邓凯见劝说无望,只得告辞,并拒绝为清朝做官,遁入空门,出家为僧。
清朝凯旋大军到昆明后,吴三桂允许一些前明官员入见永历帝。这倒并非出于什么好心,而是一种攻心政策,以便让前明官员活见人,死见尸,完全丧失恢复明朝的希望。
没过几天,戏剧性场面出现了。
曾经为孙可望做事而又“婉拒”永历帝职位的前明大臣龚彝(可以温习笔者南明史书中“永历朝廷活曹操”一章),穿着一身明朝大臣服装,命从人抬了满满一桌酒具菜肴,大摇大摆来到永历帝拘押之所,声称要见皇帝。
守卫者当然不让进。
龚彝大叫:“君臣大义,南北皆同。我来见故君,如何相拒!”
吵吵嚷嚷之下,有人报吴三桂。
吴三桂很爽快,立刻下令同意龚彝入见永历帝。
入得都督府大堂,永历帝在严兵看守下被搀扶落座。龚彝的到来实在出乎永历帝意料。想当初永历帝第一次由李定国等人拥入昆明,这位龚彝大庭广众之下自称受“秦王”(孙可望)厚恩,拒不接受任命,当时广遭大臣们谩骂讥评。
“疾风识劲草,板荡见诚臣。”如今,昔日高喊“忠义”的人皆一个不见,唯独龚彝来见,不由得让永历帝百感交集。
龚彝伏地痛哭,行足一套参拜大礼。
然后,他斟满酒,向永历帝跪进酒爵。
永历帝哀不自胜,痛哭之余,表示自己不能饮酒。
永历帝离座,感动之下,接过龚彝的酒爵,满饮三爵。
龚彝再行拜礼。
而后,他忽然大叫一声:“皇上保重,臣先走一步!”
言毕,龚彝快步冲奔,触柱而亡。
事出仓促,永历帝以及周遭的军卫皆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龚彝在他们眼前碎首而死。永历帝急忙跪过去,抚尸大哭,几近昏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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