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赴周为质
夏侯静同江扬走在前面，两人游赏得兴起，就很快将独孤淳同羌霄落在了身后——夏侯静这才轻轻回头瞥了一眼羌霄，不觉有些沉默，她不由想起那日同羌霄的谈话：
她说，我绝不让他们把飞儿送去当质子。
可羌霄却沉吟了一下，只道：“……不行。”
这人说话之前总像是有些思考的停顿，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又淡漠得像是事不关己。
“为什么？！”然而这次，夏侯静终于耐不住这个而质问他，“难道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亲儿子被他们逼去以身犯险吗？！”
“中周虽是龙潭，但还成不了江扬的虎穴——”
“可、可那也是去别国为质啊——！”夏侯静急在心里，只觉他怎么怎么说都听不懂呢？于是也终究绷不住泪来，“他好歹也是一国皇子！却因为我这个没用的母亲……不能自由自在也就罢了……现在、现在还要他去那么远的地方做别人笼子里的鸟吗？！”
她哭了许久，羌霄却只在一旁听着，等她哭声渐缓才道：“……那您想怎么办呢？”
“……”夏侯静瞪着他沉默了许久，不觉眼神闪躲，“他们不过……是仗势欺人……我……若是我……我……”
迟疑得久了，还是压不住心头那口积血，到底还是沉死了声音定定道：“……我知道他们要联名上书——难道我们不行么？”
羌霄难得像是怔了一瞬，却是失笑：“以暴制暴……？不错，是我喜欢的法子，可惜却不是所有人都用得起的——”
夏侯静固执道：“可是我们的人也不少——”
羌霄凉凉道：“——却不能彻底撼动太子。”
“但至少能先保下飞儿！”
她多少像是有了什么必定的决断。
“……”羌霄也终于叹了口气，“……然后呢？您然后想怎么办？”
“我……”听他问得声音浅淡，夏侯静反而咬了咬唇，避开了羌霄并不存在的视线，就难免现出出一种过分单纯的固执，“你总说潜龙勿用，但如今……他们既已咄咄逼人到了这个份上，如今……如今就算撕破脸又能怪我吗？！大不了就是硬抗罢了！”
她说时这气魄——像是跳了黄河也能不死心。但她却仍有些不敢去直视羌霄，其实她并不怕他什么。只是这两年他为此巨细无遗做了什么，她也并不是没有看在眼里，虽然一直忌惮羌霄另有所图，但对方付出的辛劳也不是夏侯静她这种脾性的人能够忘得掉的——
她到底重义。
骨子里也到底还是那个不愿欠人的江湖侠女。
“……可千里之堤功亏一篑您又当真愿意么？”羌霄只是问得静默。
“可他们要害我儿子！”夏侯静咬了咬牙，还是竭力压下声音试图同他不那么尖锐地说话，“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你只等了两年，我却忍了二十多年！你们楚人向来干脆，怎么只有你这么……这么瞻前顾后！”
她咬了咬牙，语声一时凝滞，虽然说得委婉，其中意思却也足够鲜明。
“……您是嫌我拖沓。”羌霄笑笑，到底是率先打破了夏侯静的沉默，他竟不像是为这沉默所扰，打断这无用的沉默也是打断得干脆，语声仍似温和，神情也仍似无波，像是仍谁也撼不动的平和自持，也像是对江扬如何毫不在意，“我也喜欢干脆。可能比娘娘更喜欢。只是世事运作大多繁琐，不是谁都有一力破百巧的权力的。世家大族百年积淀不是谁都能有的依仗，朝堂多年权力运作的结果也不是你想推翻就能一夕推翻的。谁不喜欢机缘？但机缘本就不是谁都偏爱。”
既然舍了他们原本的依仗在这后夏的朝堂白手起家，那么就得去忍这起于卑微的苦楚。这就是……
活该。
一点“无妄之灾”又算得了什么？
这屈辱本就是他们身处弱势不得不受的。
谁喜欢忍？
可是连一时都忍不了又怎么配图谋所谓“日后”呢？
“……我是个看重结果的人。”羌霄也只缓缓道，“皇后娘娘，太子他们本就因为您皇后的身份而忌惮你的儿子，难道现在您还要告诉他们他们的担心是正确的？你儿子其实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无争？您这个皇后在暗中竟真是有势力可以干扰他们的？
若太子本来才只不过用了三分力，本意也还只是报复，您这么一闹却怕倒是要逼出他全力了。
就算您这次能留下江扬又能怎么样？一时的稳妥却要用接下来的腥风血雨来换，您因此暴露的人手是要他们现在就按图索骥么？
您背后又没有四皇子背后的新贵世家，就算硬抗又能硬抗多久？父母之爱子当为其计深远。您这算爱他还算是害他——？”
四皇子背后的新贵说是“新贵”却早已是立稳了根基的大族，不过是相对于太子身后的百年世家来说罢了。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在这后夏却是朝臣党争浪打之间推动了这一任皇权的更迭。
新势力的崛起都是要靠旧势力挪地儿的，新势力的骨血也都是一片片撕咬旧势力的血肉长出来的——可是旧有的既得利益者又哪会甘愿？所以胶着至今仍是焦灼如油煎火烹。
所以当年独孤淳的实权不稳。
所以多年来朝中官员也不得不在夹缝中求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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