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越？”
啊。
仓越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走廊的尽头，路予扬朝他挥了挥手。夏日的光辉从两侧高高的窗户向内洒下，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板上两人的影子相互映照着。路予扬的眼睛里也有光芒闪烁着，像是湖面上的波光粼粼。
“路予扬……”仓越喃喃地说出这个名字，退潮的白浪冲洗过沙滩，心里涌上了些许感慨。在早上拒绝了和路予扬见面后，本以为今天很可能再也遇不到他了，没想到……
踏踏，踏踏。路予扬走到仓越的面前来，面上是无法掩饰的快乐：“你来图书馆啦。”
“嗯。”仓越偏头看对方，“你怎么也……”
路予扬笑笑，轻描淡写地说：“在家里不太能集中，所以我也来图书馆了。”他清了清嗓子，询问：“你是要去吃午饭吗？”
出了阅览室，在拐角处有楼梯，向下去就是图书馆自带的读者餐厅。仓越刚才正是往那个方向走的。他点头：“一起？”
“好啊。”
两人就结伴往餐厅的方向走。像是循环的那两天，又像是高中时期。午饭的时间，他们总是像这样形影不离。
-
仓越很喜欢那些午后。
只有高三的同学才能享受在教室吃午饭的待遇，其他年级的小年轻们，还是要规规矩矩地跑去食堂吃饭。要从教学楼上下楼，绕过被建筑包围的行政楼，路过小操场，和学校正门擦肩而过，最后加入密密麻麻的人群，挤挤挨挨地爬上狭窄的楼梯。
下课铃是冲锋的号角，刚刚才亮出一个悠扬的音，整个教室就空了一大半，桌椅被推碰得东倒西歪，楼梯上人群如蝗虫过境，嗡嗡嗡地大开话匣子，饿着肚皮。
仓越总是慢半拍，等他把自己的桌面整理好，身边都已经空空荡荡了。路予扬抱着双臂，靠在门框上等他。待仓越走到他身边，路予扬就攥住他的手腕，说：“冲刺吧！”
仓越就跌跌撞撞地跟在他的身后，一步跳两级台阶地狂奔。从慢慢散步的小情侣中间穿出，掠过正勾肩搭背的小姐妹五人。然后从晦暗的走廊冲出，面前是灿烂到炫目的大片阳光。日头就悬在上空，体育馆门口的一圈低矮灌木内，大朵大朵的山茶花正开得繁茂。
他们气喘吁吁地跑到排队进食堂的人群后面，终于停下脚步。盯着前面攒动的黑压压的脑袋们，路予扬经常会说一些天马行空的话来。食堂外面那个磨砂的小窗户上，好像有婴儿的影子，会不会是个隐秘的实验场地。校内树上，柚子沉甸甸地挂着，金黄色的很漂亮，最后到底是怎么处理的呢？融入人群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时光像是静谧的河流，有着阳光的色彩，在交握的双手之间流淌而过。
他们不谈往事，不谈自身，只是谈论星星一般明亮又神秘的梦境和未来。晦涩不明的情感是阳光中漂浮的细小尘土，是河流中滞涩的泥沙和暗石。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温暖了每一寸肌肤，融化了陈旧的冰川。暗流因此涌动。
终于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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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圈圈环绕的阶梯，仓越看到墙上挂着的画作，油画的颜料层层叠叠，渲染出壮美的夕阳。他说：“为什么呢。”
“什么？”路予扬停下来，转身面向仓越，“我漏听了什么吗？”
仓越沉默着。路予扬站在低两级台阶的位置，所以需要微微仰头看仓越。仓越注视着那双眼睛，在壁灯的光芒下，路予扬的瞳仁是偏向透明的琥珀色，是两颗干净剔透的珠子。
在你的眼里，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
被心中的某种情感推动着，仓越轻声说：“很多事情，我都不明白。”他微微偏了偏头，消瘦的身影依靠着墙壁，有点脆弱的样子。
路予扬就那样仰头看他，然后，目光转到仓越背后的画作上。夕阳的色彩也倒映在了他的眼里。半晌，他叹了口气，无奈地笑起来：“我也不明白啊，各种各样的事情。”
“比如，为什么你突然不想学习了。比如，为什么廖青和肖梓可再也不联系我们了。比如说，我家里的很多破事儿。再比如说，高考到底会怎么样，未来到底会怎么样。”路予扬撑着一个微笑，但是嘴角还是一点点地垂了下来。他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上前一步，直面仓越：“还有，自从初中毕业典礼上发生了那种事情后，你会不会讨厌我。”
仓越睁大眼睛。距离太近了，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轻轻地融入风里。
这么近，这么近……路予扬的眼睛里，正正当当地映出仓越他的面容来。仓越不敢看他的眼睛，视线乱晃着划过路予扬的脸。他的鼻子高挺，唇微微抿着。喉结动了动，仓越吞了口唾沫，咬了咬下唇，一点点地向后上了三级台阶，拉远了点距离。
“好好说话，不要突然走过来。”仓越咳嗽一声，说。
路予扬弯了弯眼睛：“那，你说不讨厌我。”
“你是小学女生吗？”仓越瞪他。什么喜欢不喜欢，讨厌不讨厌的。
“可能有点太腻歪了吧，这种话语，这种想法。”路予扬一哂，他向仓越伸出手，仓越回握住，然后两人就这样一边聊着，一边走下台阶，进入了读者餐厅。光线明亮起来，喧嚣的人声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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