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启文的第一反应是反驳，但随后，另一个来自内心的声音承认着。
的确，主子会这么做。
如果牺牲自己能够换来更大的利益，主子下达这样的旨意并不奇怪。
主子已经因为自己犯下过一次错误了，人不会再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主子也不会两次都为自己不顾一切。
是这样的没错，理智不是不可以接受，但为什么，为什么，这种刺痛感，这种窒息感，还是怎么逃避都逃避不掉。
心若有了奢望，无论怎么走都是苦痛。
“唉，怎么哭了。”景明一直注视着徐启文，所以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徐启文的眼角，“这可不像你啊，启文哥哥。”
“滚开。”徐启文没有心情搭理他。
“就不要~”景明侧坐在徐启文的腿上，撒着娇，“你好不容易主动要见奴家。”
手指摩挲着徐启文的脸颊，景明轻笑着。
“反正你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啊，不是吗？”
徐启文抬起扎满碎瓷片的手，同样按在景明的脸上。
“哦，是吗？”
瓷片锋利的按压在娇美的脸颊上，瓷片细碎的边角划出道道血痕，久违的温柔的抚摸，满是刀刃的手，景明避也不避，灿烂的笑着，触及到哪带给他疼痛的手，没有拿开，反而将它按地更深。
从眼角开始，一路下行到下巴处，手掌行过之处血肉翻飞，筋骨尽露，血肉淋漓。
美人皮囊霎时变得狰狞，玉面修罗玉面不复。
“你不是总是暗地抱怨我初见你使用了魅道手段吗，你看，现在我连迷惑你的容貌都没有了。”即使脸已经是无法入目的恶心，那双含泪的桃花眼风采如故。
“好了，现在消气了吗？”景明问。
“我没生气。”景明的执念令人心悸，徐启文避开了眼。
从接触之处，两人的鲜血混杂着，一同滴下，低落在白色的里衣上，白衣染血，纯白不复。
“不生气吗？”景明喃喃，愈发逼近徐启文，自顾自亲吻他淡色的口唇。
徐启文不肯张嘴，景明逡巡着，不得入内，带着些许恼怒和玩心，撕咬着徐启文的嘴唇——
吻若刀割。
喘息间，景明抬手，单手撑着椅子，自上而下地俯就着徐启文。
“那么现在呢？现在生气了吗？”
嘴唇上破开细小的血口，渗出小股的鲜血，景明的大拇指按在其上，将那鲜血涂抹开来，那猩红的颜色比驱魔的朱砂更加邪异。
“我没生气。”
对于徐启文来说，这点疼痛已经不足以令他有半点的情感波动了，更甚至，景明的这种幼稚的威胁令他松了一口气。
“不生气？”
景明转头，黑色的发丝落在徐启文的脸上，有点痒。
“为什么不生气？”景明问，“当年你包了我，可是我还是背着你跟别的恩客勾勾搭搭，你看得到的吧，在层层的纱幕之后，我看到你了啊。......可是，为什么，你不生气呢？”
“爱不就是占有，不是掠夺吗？”
“我只爱着你，你只爱着我，你为什么不来夺回我吗？”
静默，死一样的静寂，景明上演着无人喝彩，无人怜惜的独角戏。
“啊，你当时是怎么说得？——自由，你要给我选择的自由，你不想我感到勉强......自由，哈，这种你嗤之以鼻东西，你也好意思说？”
景明的肩膀颤抖着，声音似哭似笑。
“不过当时的我真的信了哦，启文哥哥，我真的信了，毕竟我不用再你和师傅之间挣扎了，我还因此感激涕零呢。直到时，我接到命令，要从太子释方面入手的时候。那天，我正和太子释相谈甚欢，你第一次，在我背叛你的时候，闯了进来。”
“为的却不是我，而是太子释。”
景明的声音倏地轻微，歇斯底里的崩溃都被收束地一干二净。
“完了，那时我想，完了，你生气了。但也有隐隐的窃喜，毕竟你愿意生气了，你拉着我的手，疾走在层层轻纱之间，望着你的背影，我心中满是恐惧和欢愉。”
“后来......”
景明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说不下去了。
少爷冲冠一怒为了不是红颜。
而是因为红颜冒犯了皇权。
先前徐启文不生气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景明并不重要，是小狗，是玩偶，是戏中的人物。
徐大少爷一直说自己喜欢景明，对着兄弟是这么说的，对着父亲也是这么说的。可什么时候，一个人会一直说自己喜欢另一个人呢？
是当爱已经如同吃饭喝水一样，成为自己无法割舍的一部分了。还是一种从不间断的自我催眠，欺骗自己接受这现实。
从那一天开始，景明开始审视徐启文对自己的爱意。
“后来，后来你向我道歉，还说要回到过去。你为什么要道歉，我们的过去又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为什么没有新的开始，为什么不愿意再前进一步。”
血肉淋漓的鬼脸上却是最真挚的神情。
“徐启文，徐启文，我受够你了，我生气了，真的。”
冰冷的手指袭上并不温热的胸膛，指尖抵在心脏的上方，景明听见了他的心跳，是有节奏的，是活生生的。
但同时也是死去的。
徐启文早就死了，或者说，他爱的那个徐启文从未存在过。
但这不重要，这不重要。
人最擅长的，正是自欺。
景明是个人，他是人。
点在徐启文的哑穴，他就说不出话，点在徐启文的麻穴，他就动弹不得，用布条蒙住眼睛，就看不见他真正所想。景明抱起已经没有任何行动力的徐启文，向床边走去。
似哭似笑。
半面修罗，半面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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