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立说不出话。一腔怒血被他挑起，却可悲地无从反驳，只能生生憋在喉咙里，祈求能用眼神将他凌迟。
阿丘很喜欢他这幅负隅顽抗的模样，很有意思。以前他接过东南亚的活儿，那边的一些小孩儿习惯了枪火，又缺乏物资和教育，他们就会是这样的眼神——原始的愤怒和无望，稚嫩下头藏着对复仇的隐忍和向往，只要一个不注意，他们就会蹿起来，狠狠咬断你的脖子。
击溃这样的人有很多种方式，但没有一种适用于现在的情况。望着蛇立的脸，阿丘拧眉思索半晌，突然觉得他有点儿像贺呈。
贺呈十几岁时，也曾有过这样的眼神。
他突然笑了：“走吧，上车，FACE快开门了。”
蛇立狠瞪着他，默不作声。
阿丘无奈地剜他一眼，道：“再不走，你的病就要犯了。等会儿撑着个裤裆，小心红毛出来了看见。”他说得轻描淡写，好像**症是感冒咳嗽之类的小病似的。蛇立被戳中痛点，但面上还是板着，眼神冰冷：“我的车在停车场。”
“……你在乎这个？”阿丘奚落地挑眉：“别找借口了。来吧，小少爷，哥哥带你兜风。”
他长腿撑在路牙子上，机车不依不饶地横在面前，像一堵墙。两人僵持一阵，蛇立咬咬牙，只得抬腿上了他后座。阿丘轻笑一声，将头盔取下来反手扣到他头上，低哑地道：“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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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度很快。
灯光飞快地向后流去，汽车的鸣笛声被远远甩在后头，夜风刮疼双眼——他们绝对超速了。蛇立迫不得已抓着孟丘的衣服，黑色T恤很紧，可以感觉得到他的体温。热，烫，蛮横得像火，蓬勃得像无尽的恒星。
他听说过一些旧闻，关于贺家，关于贺家那个优秀到近乎完美的长子——孟丘就是那个唯一不完美的缺憾。他是个Alpha，然而他却让那个同为Alpha的贺呈对他死心塌地了，一条道走到黑。贺父曾以孟丘父亲的性命为要挟，甚至，他的确下了手，却还是没把他俩中的任何一人扭回来。
“你爸死之前，你为什么不改口？”风声之中，蛇立突兀地问了这么一句。阿丘晃一下脑袋，偏头望他，眼里映着流光：“想知道？……咱俩交换，我答你一个问题，你也要答我一个问题。”
望着前方飞速扑来的黑夜，蛇立眼睛凉凉的，大脑逐渐被速度麻木：“好。”
“我爸那时胰腺癌了。胰腺癌你知道吗，癌王，救不回来的。他也不想治，把我给他治病的钱拿来喝酒，天天喝。贺呈他爸让他给我打电话，他说什么，说我可以打，但你们得拿个茅台让我尝尝。”阿丘说着，还忍不住笑了一声：“最后你以为他是怎么死的？他给我打完电话，当晚就喝醉了。没人在房里看着他，他向下趴着吐了一地，就这样被呛死了，厉害吧？”
“……我其实一点儿也不伤心，我那会儿都是装的。贺呈他爸我早就看不惯了，我就装得特别生气，特别难过，贺呈一发火，就掏了枪出来。说真的，当时要不是我还拦了一下，他爸早死了……舞到现在。”
风声里，孟丘不屑的鼻音又凉又薄，听得不甚真切。蛇立静静地垂着眼帘，心中一点儿也不怀疑他说的话——这种人不会说谎，他的自私、自满、自我陶醉与绝对的逻辑自洽让他不屑于做任何伪装。有那么一瞬间，蛇立有点儿明白了贺呈为何要死磕着他——在一切的未知之中，这种人就像是神，没来由地笃定而轻闲。
你信我就好了。孟丘的一言一行似乎无时无刻不在说着这句话。
多么熟悉，他以前好像也对莫关山这样说过——真可笑，当年他怎么说得出来？他明明连自己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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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了下来。
前方红灯。蛇立沉默地抓着孟丘的衣服，脑袋垂着，里头都是当年那些青涩可笑的画面。阿丘回头看他，见他若有所思，便也没有说话，只撑着长腿，嘴里悠闲地吹起口哨，满脸轻闲地四处张望。
这地方他熟悉，高新区，周边一堆办公楼，沿街商铺尽是些装模作样的咖啡厅和西餐清吧。阿丘最烦这些地方，偏偏贺呈喜欢，当年他还是贺呈贴身保镖时，这厮经常借口累了饿了，把他拉到西餐厅去喝咖啡吃牛排。
咖啡咖啡，有什么好喝，还不如啤酒来得爽快。那些牛排也是，煎得半生不熟，简直浪费食材！分量也小，束手束脚地吃完两份，回头自己还得买夜宵……那时贺呈开的车是一辆白色迈巴赫，高档内饰，真丝坐垫，妈的特别吸味儿。头一天晚上自己买了烧烤，第二天早上他一进去，马上皱着眉就问：“你又吃烧烤了？那东西不健康，以后你别……”
唠唠叨叨像个老妈子，这也操心那也操心，活该是个劳碌命。腹诽着偏过头，阿丘睨着街边那些咖啡厅，心里冷笑一声，妈的贺呈，下次你睡不着别给老子打电话……带盒烧烤过去熏死你！
视线停在一家叫“Star Crossed Lovers”的咖啡厅招牌上，阿丘突然想起以前他问过贺呈，这鬼店名什么意思？
贺呈说，它的意思是，“灾星下出生的恋人”。
这么不吉利！那时阿丘这样骂，你居然还带我来？
……而此时此刻，咖啡厅暖黄的落地窗里，贺呈带着另外一个女生坐在里头。对方年轻貌美，身材娇小，一头银白长发柔美而卷曲，看上去像个洋娃娃。
——阿丘戏谑地吹了一声口哨。
蛇立回过神来，拧眉问他：“你转弯干嘛，你要开去哪儿？”
“嘘”，阿丘神秘兮兮地把车开到对面街边停下来，“吁……有一对灾星下出生的恋人要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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