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只有苏汀一个人。
不是那个逼仄的，东西扔了一地的和妈妈的那个家，是现在和程柯一起的那个家。
程柯去医院看情况了，他走的时候很匆忙，把苏汀送到家就匆匆走了，连门都没进。
苏汀关了所有的灯，坐在客厅里。中秋安静地趴在他怀里。
月光从窗子里照进来，在地上斜斜切出一个长方形，偶尔有车辆经过，远光灯把房间照亮，影子变换形状转动方向，然后车子离开，房间里回复黑暗。
陶辰从威亚上掉下来了。
苏汀其实不太记得陶辰的脸，只记得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记得最深刻的就是陶辰曾经想追程柯。他对陶辰并不熟悉，也没什么感情，但是现在他却独自坐在黑暗的客厅里害怕得发抖。
程柯不在家里就一下子显得空旷起来，他以前从来没有这么觉得过，大概是程柯在的时候，他只忙着去看他，就算是吃醋闹脾气，也是热闹的，直到他现在一个人坐着，终于从空旷里咂摸出一点苦味来。
他下意识地收紧手臂，把中秋搂得更紧了些。
他忍不住去想象陶辰掉下来的样子，身体软趴趴地伏在坚硬的地面上，鲜血洒了一地，眼睛像还有什么怨气似的睁着。渐渐的，陶辰的脸模糊起来，融化在空气里，苏汀再仔细去看，那张脸已经变成了他自己的脸。
那个场景也从拍摄现场变成了他从前那个逼仄的家。
苏汀冷汗直冒。
“喵！”中秋被苏汀箍得紧了，不满地叫了一声。
苏汀从想象里回过神来，赶紧安抚地给中秋顺毛。
苏汀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模模糊糊地睡了，模模糊糊地做梦，他梦到妈妈用力地摔门声，他紧追了两步，差点被门拍到鼻子。房子已经很旧了，墙灰虚浮，随着摔门声簌簌落下来。
妈妈好像永远充满怨气，不是在抱怨他那没良心的爸爸，就是在抱怨工作不好找，或者就骂他，说他是个累赘，拖油瓶，扫把星。说如果没有他，她就能找个好点的男人嫁了。
他那时候总是害怕，害怕妈妈不要他了，扔下他偷偷走了，所以半夜三更也睡不着，一定要等妈妈回来才肯去睡，睡下了也不安心，怕一觉醒过来妈妈就不见了。
他胆战心惊地睡着，睡眠很浅，因为梦里妈妈的摔门声醒过来，然后又睡着，然后再一次醒过来。
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现实里，不知道自己今年几岁，他好像既在等妈妈回来，又在等程柯回来，他不安地翻着身，额头上渗出汗珠。
等他猛然睁开眼时，天已经快亮了。
中秋蹲在窗口看天亮时分乱飞的鸟。
苏汀摸了把汗，动了动，才发现自己半边身子都睡僵了。
这时候他突然反应过来程柯一晚上没回来。
苏汀给自己倒了杯牛奶，站在厨房里慢慢喝完，天光渐渐亮起来，树影和建筑的轮廓在空气里浮现，远处隐隐有人活动的声音。苏汀光着脚踩在地板上，脚心里地砖的冰凉分外鲜明，冰牛奶从喉咙里流下去，稍微抚平了一点焦躁。
他安慰自己，一定不会出什么事的。然后拨通了程柯的电话。
没有响几声程柯就接了起来。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疲惫，但还是平稳的，令人安心的。
“苏苏，没事儿，我事情都处理完了，现在在回来的路上了。”
苏汀应了一声，稍稍放下心来。
程柯挂了电话，往窗外看，整个城市在慢慢苏醒，像一头怪物，发出机器启动的声音，生了锈的关节慢慢活动开，人群的声音逐渐升起笼罩住城市。
汽车飞驰，驶过人间。
他进医院时天也是亮着的，现在出了医院天还是亮着的，仿佛过去的这一个夜晚并不存在，人间始终是亮堂堂的。
若是真的不存在就好了。
本来，为了表示资方的重视，两位主要投资人能亲自到医院去一个也足够展现重视了，林清河已经去了，程柯本来是没有必要去的。
他之所以去是因为林清河跟他说陶辰手上有他包养苏汀的证据。
程柯赶到医院时陶辰已经被推进手术室检查了，和程柯谈判的是陶辰的经纪人，兼亲姐姐。
就在手术室旁边的一间病房里，陶辰的姐姐展示了程柯几次接苏汀离开电视台的照片，她甚至有两人一起飞去挪威的飞行记录。
陶辰的姐姐将照片摆在桌上，开诚布公地说：“我们并不想公开这些照片，但是，既然我们手上有了这样的东西也不能不好好利用，你说对吧？”
程柯扫了一眼那些照片，确实是他和苏汀，沉声问：“你要什么？”
陶辰姐姐干笑一声，反问：“你愿意为了苏汀的名声付出多少？”
林清河皱着眉在一边看，插嘴说：“你弟弟还在急诊室躺着，你一点也不担心？”
陶辰姐姐看了林清河一眼，说：“我帮他争取到了资源，他要是没什么大碍，那就皆大欢喜，他要是出了什么事，那也只能说他无福消受，我也没有办法。”
林清河冷笑：“那要是我让他无福消受呢？”
“我想，林总要是真的这么想也不会把程总叫过来谈判了不是？”陶辰姐姐不卑不亢地回答。
最后双方谈成的加码是三部电影，其中要有两部是主角，本子由陶辰自己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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