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谢盛歌回来给傅岚生送药，就见容川在给他梳头发，傅岚生乖顺的倚着容川，倒是看不出下午哭过，是当真不要容川为他担心。
“晚上不绑了，一会儿睡了？”容川问他。
“嗯。”傅岚生点了点头。
屋子里燃着安神香，傅岚生喝过药已经半合上了眼。
容川安慰的抚过他的脸颊，而后就站了起来，他又要走。傅岚生察觉到，于是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拽住了容川的衣摆，轻声问道：“你去哪儿？”
容川看了谢盛歌一眼，低下头，轻声在傅岚生耳畔道：“我出去拿点东西，你先睡。”
傅岚生点了点头，却道：“我等你回来。”
现如今，有很多疑问都没有回答，但傅岚生却也猜得出一二，他对容川的担忧更甚。
容川应了一声，低声道：“乖。”
而后他让谢盛歌跟着他出了屋子，在槐树下停下了脚步，这个时辰，周遭都安静下来，仅剩虫鸣和风吹叶动，连夜空都彻底黑了。
容川声音平淡：“他下午哭过了？”
谢盛歌一愣，知道瞒不过他，点了点头：“是。”
“为了什么？”容川扭过头，看着谢盛歌。
“他……”谢盛歌咬了咬牙，眼睛也一瞬间变得通红，道，“他舍不得您。”
“你说了什么？”
容川淡淡开口，因着谢盛歌先前的行为在前，他眼里的冰冷好像一瞬间回到了多年前，那个叫人不敢靠近的容川，谢盛歌几乎要跪下了，她已经很久没见过那样的容川了，她闭了闭眼，咬牙坦白道：“我说……您是一心求死，没人能救。”
良久，她没听见容川回话，才缓缓抬起头。
只见容川一怔，而后竟然笑了，笑着点了点头，低叹道：“这样也好，叫他死心。”顿了顿，容川也瞥了一眼谢盛歌，对着她轻声感叹：“就知道让我伤心，也该叫他吃点苦头。”
只是走之前，他半张脸在月光下，仿佛还是那个站在云端的雪茗公子，沾不上半点人间情愁，却对谢盛歌道：“若再有下次，还是哄哄他，让他心安吧。”
容川想，他说不出口的谎言哄骗，若是真的有用，要别人给傅岚生也未尝不可。
他缓缓走回暖阁，傅岚生撑着还没有睡，见他进来，低声道：“你回来了。”
“嗯。”容川点了点头应下，侧身坐到了床榻边，将手掌垫回傅岚生后颈上。
傅岚生微微转过头，将脸埋在容川的掌心，留下一个若有似无的吻，而后侧过身子，脸对着容川的腰侧，在手心里攥了容川的一截衣袖。他明明很乏了，却还是强撑着不肯睡，一定要等容川回来。
容川微微垂下眸子，看见傅岚生的手又拽住了自己的衣角，不禁低声道：“我怎么从前不知道你是这么爱操心的人？”
说着，容川伸出另一只手，微微侧过身，拇指按过傅岚生皱起的眉间。
傅岚生抿了抿嘴，也想起原先，轻声道：“……那时候我还小，呆在这里的时候就只担心师父会不会突然出关发现我偷溜下山，回到山上就担心你会不会忘记我，不准我再回来，那时候我连自己的事都顾不好，能吃饱穿暖都是托你照顾。”
容川若有似无的勾了勾嘴角，眼眸中好像聚集起星星点点一晃而过的水光，是柔情似水，他坐直了身子，压在傅岚生耳朵后的手下意识的摩挲着傅岚生的脸颊，道：“那现在也担心这些就好，想想我会不会突然不要你。”
曾经会让傅岚生身陷噩梦的玩笑话，如今再也吓唬不了傅岚生。傅岚生闭了闭眼，安神香的味道钻入鼻腔，溢满整个房间，让他有些困倦，但他还不想睡，低声道：“我倒希望如此。”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再说话，顿了顿，傅岚生咬着一点舌尖，去抵抗胸前母蛊的噬咬，眉头又微微皱起，他的声音轻轻的，每个字都好像是被碾碎了，忍不住问道：“你这几天是在准备救我的事吗？”
容川闻言一顿，几日前他早与殷九涯说定了救傅岚生之法，并不难，只是有欧阳朔在前，即使是殷九涯也不敢保证他能救下傅岚生，于是容川这几日忙前忙后其实是在安排自己的后事。
其实说与沈青华的话不尽然，容川并非不信傅岚生的命数将尽，只是那命数其实说是傅岚生的，倒不如说是他自己的。自容钧和江千柔相继离世，容川饱尝世间冷暖，便知道人与人之间不啻天渊，生死有命，他早就习惯了与孤独和痛苦共处。
但容川可以对自己的命运妥协，却无法任由傅岚生被淹没。
只是他不会告诉傅岚生全部事实。
容川感觉傅岚生侧着身子，一边的睫毛扫过自己的手掌，有些痒，他轻声开口：“是啊，要救你。”
“很麻烦吗？”傅岚生轻轻的吐出一口气，声音不知不觉有些低哑，问道。容川每日在房中呆的时间不足两个时辰……傅岚生忧心忡忡，胸口刺痛，四肢酸软，身体叫嚣着需要休息，以至于他有些昏昏沉沉的，一时间又陷入惶恐，他道：“你能不能别像我师父那样？”
傅岚生都要分不清，到底是母蛊撕咬的心口更疼，还是因着容川哥哥更疼。他颤抖的眼睫埋在容川的掌心，哪怕是为了容川，他也不想死，可他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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