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府君、府君，河阳君到了。”伯则跟在杳迟后面。
杳迟刚从外面处理完事回来，他解下斗篷，问：“在哪？”
“在西阁二楼瑥堂，我这就带您过去。”
杳迟刚推开门，河阳君沧峰就笑盈盈地摇着扇子道：“您可算回来了。”
杳迟神色淡淡的，坐下叹了口气。
沧峰穿的是浅蓝窄袖长袍，袖口镶了银边，衣角纹饰为浮藻。他拿的是嵌金扇子，扇下坠了紫白玉环，佩银色穗子。沧峰一派光彩熠熠的神仙模样，一点鬼气也没有，眸子也是浅金的，璀璨得连冠上九颗珠玉也比不上。他合上扇子，笑着看向杳迟，觉得杳迟欲言又止的模样十分讨喜。
杳迟皱眉。
“怎么我每次见你，你都是这副模样？”
“……”
“我记得我上次来是一年前？还是两年前？你这府上还是老样子，连灯都舍不得多点几盏，黑漆漆的谁看得清楚？还有这家具，红的棕的，也都是一片黑，也不怕人撞上。还有你这垂的帘子，怎么颜色比水藻还深，不过我倒是仔细瞧过，上面的刺绣还算精致，可黑的刺绣跟没刺绣的有什么区别？要我说，这该全部换成浅色，堂前的青石阶换成白玉砖的，顶上铺琉璃瓦，这样光照进来才亮些。廊下承烛的铜台换成冰桂，那东西有幽光，印着烛灯不比你这的差。还得有几个花园才行，不要让那些奇奇怪怪的水藻蔓延，移些光藻来，弄些夜光石铺上……”沧峰每次来都要对杳迟府上的陈设指点一番，一切都按他府上的标准来，怪不得众鬼都说进了沧峰的宅府就是上了仙界。
杳迟知道非要等这鬼说完废话才能给他讲正事，就耐心听着，注视着他扇子上闪着幽光的紫玉，忍不住问了一句：“那是什么玉？”
“这个呀，这是昆仑山上的烟华，紫肖给我的。嗯，成色还不错，没什么杂质，就是形状太规整了。怎么，你喜欢？那我就给你了。”紫肖是西王母身边的侍仙，平常时不时得些仙赏，有昆仑奇物不足为奇。不过这块玉可不简单，烟华，可得在雪峰下酿藏几万年才出得来呢，更别说这块毫无杂质的紫玉了。沧峰时常能得上界的奇物，都是各路神仙送的。他与众仙众鬼来往密切，全凭一副好皮囊和一张会说话的嘴，再死心眼的人，都能被他骗得神魂颠倒。杳迟对这样的鬼自然是警惕的，不过他算是自己的前辈，还得恭敬让着。
“对了，我听说九郎不大好？我去看了，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你放心好了。”
“我最近外出，没时间照看他，之前他一直说心口疼，我看那里很严重，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之前被这里的巫师封住了，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弱了他的魂魄……”杳迟只有在这时才会说这么多话。
沧峰笑着，没听一会儿就走神了：杳迟左边脸上还有一颗痣啊，以前怎么没发现？到底是不是痣啊……不知不觉就抬手摸上了他的脸。
杳迟停下，盯着沧峰：“怎么了？”
沧峰抚着杳迟的脸，用食指蹭了蹭他脸上的痣，刻意宠溺而暧昧地摸着他耳朵，笑道：“你这有颗痣啊。”
“嗯。”
沧峰盯了他几秒，感觉手里小脸的温度没有变化，在心里叹：真没意思。
“对了，九郎醒着的。”
“他醒了？”杳迟眼睛亮起来，“我去看看。”
九郎的房间比平日亮了些。
九郎靠在床头，手边扶着一盏灯笼。“哥哥……”
杳迟一听见九郎弱弱的呼唤，心就化成了糖水，也不去质问他手里的灯笼，只道:“九郎，你好些了么？”
九郎点点头，浅浅笑着。
杳迟坐到床边，想拿起灯笼看一眼，却先被九郎挡住了。
九郎抬起眼，以为杳迟要抢走，可怜兮兮地道:“这是我的……”
“给哥哥看看不好吗？”
“那，只能看，不能摸……”
“一只灯笼，有什么稀奇的？”
沧峰走近，道:“稀奇着呢！我给九郎带来的！”
“你什么时候带来过正经东西？”杳迟低声骂他。
“你看看这做工，这雕刻，这蒙的纸！能是地府有的东西吗？在天界也找不到第二个！”
杳迟看了看，这灯笼就是用普通竹篾扎的，边上毛毛疵疵，别说雕刻了，连两根一样的骨架都找不出来。“你从哪里捡来的？别拿这种东西糊弄九郎。”
“你不懂就别乱说了，我们九郎可是识货的人，对吧？”他看向九郎。
九郎点点头。
“对了，九郎，我还东西给你呢！”
九郎歪着头，一副很期待的样子。看见沧峰拿出那东西的时候，忍不住伸出两只手去碰，“河、河灯……？”
“嗯，河灯！”
九郎欢喜地捧着，放到鼻子前闻了闻，然后眸光粲粲地看着沧峰。
这前后才几天时间，九郎就被沧峰的阴谋诡计收买了。杳迟道:“这河灯被水浸过，怎么看都是旧的。”
沧峰对九郎道:“瞧你哥哥，尽说扫兴话。”
这鬼不仅贿赂九郎，还挑拨离间。
九郎护着他那两样宝贝，生怕杳迟趁他不注意就抢过去毁了。
“这两样东西好在哪里了？”
九郎不知怎么回答，向沧峰投去求助的目光。
沧峰道：“九郎昨天说他想要一盏灯笼，我一听——九郎这么乖的孩子什么愿望不能实现呢！立刻就出去给他找了。我上入天界，下入黄泉，东至扶桑，西至昆仑，问了羲和、望舒、飞廉、嫦娥、白芷等一大堆仙鬼妖，才找到这么一只灯笼。小九郎，你喜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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