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北塬是被外面的慌乱声和婢女的叫喊声惊醒的。
从漆黑一片中猛地燃烧起成簇成簇的火焰,四面八方传来惊叫声、呼救声,此起彼伏,一片混乱。
苏北塬跑到房门口,他眼前是漫天的火红,水榭庭院早被烈火包裹,哪还见原来的模样。不对!这不是我十年前的记忆吗?
苏北塬意识到不对劲,抬眼看看还残存的房屋余影,一下子变得好高大,低头一看,手指短短胖胖的——又的确十年前的那个自己。
那夜火势突然蔓延,当时他还年幼,对父母还有着强烈的依赖性,下意识便要去寻找爹娘。婢女没拦住,苏北塬来到父母房里时,不见人影,他想要呼救,但就像被封住了喉咙,什么声音也发不出,仅有惶恐之后的啜泣声。
“塬儿?塬儿……”他听见女人的声音,循声看去,那人正朝着自己跑过来。
从来都是端庄娴静的尹家千金小姐,披头散发、神色慌张,毫无往日里的优雅。她满脸泪痕,一把捂住苏北塬的嘴巴暗示不要出声,示意苏北塬赶紧离开,口中用气声说着“快跑”。
突然,他的母亲身子僵硬,一下子把自己紧紧抱在怀里,明知这样的遮掩根本是无济于事、欲盖弥彰。
苏北塬只听见刀刃划过皮肤的声音,然后是一声雄浑的低吼,他从母亲腋下看过去,自父亲倒在地上纹丝不动胸前。有另外一个持刀的人女子,正向母亲走来。
“塬儿!快走!快走啊!”尹雁猛地将苏北塬往门外推,“快走!离开这儿!去找姐姐!”
“不……我不……”苏北塬浑身颤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一屁股坐在门槛上,眼神空洞,手脚根本使不上力气。
那个黑色的人影走到了尹雁背后,他手中的刀寒光逼人,从母亲身后用力一划——
“塬儿快跑!——啊!”
尹雁应声倒地。
但那个人影并没有就此收手。他跨过尹雁的身体来到苏北塬跟前,此时的他不敢抬头,谨记母亲的话,拼命往外移动。但那丁点距离对于黑衣人来说纹丝未动,他朝苏北塬举起刀——
“不要——”苏北塬猛地抬头,他看见了那个人的脸!
她是谁!
女人动作一顿,转为手刀一掌劈在苏北塬后颈,他失去了意识。
苏北塬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房间里传来淡淡的、好闻的檀香。
原来是梦啊。苏北塬长长呼出一口气,已经好久没做过那个梦了。那一天往事历历在目,每次在梦里都仿佛身临其境般真实,只是最后一眼,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也许对方念在他还年幼,一击足够让他丢掉性命,没想到错过了致命部位。这样一来,苏北塬便是唯一一个见过蓄意纵火、手刃双亲的凶手的人。但其余种种都如此清晰,偏偏略过了这个最重要的人。
许多年来,这块大石头久久压在他心上,有时梦醒时分,竟让他喘不过气来。
“嘶——”左臂后知后觉地一阵剧烈的疼痛。之前被白锦所伤,泠肆帮自己驱毒,后来好像身子快要撕裂般,再往后他便不记得了。
大概是晕了过去,苏北塬忐忑地挠挠额头,想必又给泠肆添了不少麻烦,就他那个性子……苏北塬无奈地叹气,也不知该怎么向他说明的好。
不过这里是什么地方?苏北塬慢慢起身,房间的构造陌生又熟悉,床被舒适柔软,身上已换好了干净的衣物。
难道已经来到了霁城?苏北塬纳闷,可是这里的一切就像是……
“吱呀——”房门打开,一个小丫头走进来,见苏北塬醒了,换上一副笑脸,“苏少爷您醒了,我得赶紧报告王爷!”
嗯?她在说什么?苏北塬疑惑道,缓慢地穿上外衣与便鞋,往桌边走去。
刚才那姑娘穿着倒是挺考究,多半是王公贵族之家,那花纹……
“啊!我想起来了……”苏北塬脑内灵光一闪,茶壶悬在半空又被他放下,“这里是……”
“北塬,你醒了!”门外是急促的脚步声,来人神色匆匆,见到苏北塬后露出一抹宽慰的笑,“刚在说都过了一天,你要是再不醒,可就要让宫里的御医前来了。”
苏北塬起身端正行礼:“见过王爷。”
段王府,泠肆竟带他来到了段王府。刚说完那句“再会”,却是以这种方式再会了。
“你我之间不必拘礼,请坐。”段清祀赶紧让苏北塬坐下,“见你气色还好,身体可有哪些不适?”
“承蒙王爷关心,北塬并无大碍。”苏北塬淡淡笑着。这么多年来,段清祀对他仍如兄长一般,恍惚间回到了年幼时。
“那就好。”段清祀点点头,“平日里朝中忙碌,难得片刻休闲,真没想到是你‘扰我好梦’!”
段清祀开着玩笑埋怨,他是个很有风度的人,与其交谈是很轻松愉快的。倘若不知他的身份,多半会认为是哪家儒雅公子。只是宫内权臣,免不了的,披上一层伪装。想想老王爷去世之后的这么多年,即使与皇帝同辈,资历也算尚浅,不知被历练了多少,如何过的这些年。
“北塬知错,还听王爷处置。”苏北塬跟着段清祀说着闲话,不过确实这是他突然叨扰,想必带来不少麻烦吧。
“算了算了,你又何来‘打扰’之说呢。”段清祀笑笑,“只不过当时可真把我给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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