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朱标，朱棣终是不愿就此分别，就绕到了朱允炆的房间。
午后时分，朱允炆正在房中读书。
朱棣敲门进去，朱允炆打开门，见是朱棣，又喜又惊，道：“四叔，你怎么来啦！”
“我怎么就不能来？”朱棣一面随口应道，一面阖门而入。
朱允炆落在他后面，朱棣回头找他，却见他捂嘴笑得正欢。
“吃错药了？”朱棣道。
“什么嘛！”朱允炆笑得开心，“说着不能落人话柄，允炆就知道，四叔是舍不得不见允炆的！”
朱棣坐在桌旁，朱允炆在他旁边站定。他穿着朱红的袍子，白皙的脸蛋在室内被烘得红润，将整间房间都称得明艳起来。
这样看朱允炆比他还高些，朱棣于是支颐看他，收敛了神色，略带点认真道：“我怎么舍得不来见你呢。”
“呃？”朱允炆一时愣住，面上忽然有些发热。
见他窘迫的样子，朱棣笑得狡狯，单手将他转了个身，从背后揽住了他，头抵住他的脊背。
“四……四叔？”
朱棣不语，熟悉的香气涌入鼻端，激起了心中一丝苦涩。
朱棣就这样贴着他，也不舍得放开，直到朱允炆全身都僵硬起来。
今后就很少能够像这样相处了吧。
思及此，朱棣就更加不愿意放开他了。
又将朱允炆翻了个身，这次，倚靠在他的腹，哦不，肚子上。
朱棣道：“朱允炆，你肚子很软啊。”
“讨厌！”
朱允炆朝他前倾的背上一通胖揍。
朱棣反手钳住他的手腕，从座上站起，另一手忽然袭上他的脸颊，扣住他小巧的下巴，玩笑道：“来，给大爷亲一个。”
朱允炆浑身受制，在他身前羞赧着脸，东躲躲不了，西藏没处藏。朱棣看了一阵，便松开双手，朗笑出声，直到肚子都有些抽痛。
太好玩了，朱允炆你和头小猪崽有啥区别？
朱允炆很是愤怒难堪，“擦擦你的眼泪！”
朱棣无视他的抗议，笑得捧起了肚子。
头上突然一受力，朱棣吃痛地打了个激灵，一看，却是朱允炆趁他一时不备，拽住了他的一缕发尾，拼命往下拉。
“疼疼疼疼……”朱棣一边叫唤，一边顺着他拉扯的方向低下头去，低头不够，还得弯腰，直到够到朱允炆的脸前。
朱允炆在他脸上轻轻啄了一下。
头发还被攥在他的手中，朱棣却一时忘记了疼痛。
***
离开东宫之后，头发和脸上都残留着朱允炆的触感，心中泛起的波澜更是仍未消退，朱棣兀自按捺住莫名的心跳，散步于御花园中，像是想将涌起的情绪尽数散尽。
路过那日朱允炆堆雪人处，偶见那个小小的雪人被新雪覆盖，原来的形状已经毁损得七七八八了。
朱棣蹲**，轻轻拂去积雪，脑中涌现的，却是朱允炆那日哭泣的脸庞。
那雪人勉强又算成型了一次，之后，又堆上了一层又一层的白雪，只是这次，再没有人来为它擦拭了。
那块地方上，雪又堆积过一次，后来便化了，再后来，天下缟素。
马皇后病逝，谥号孝慈高皇后。
朱棣接到消息之后，立刻踏上了从北平回京师的路。
时在洪武十五年八月。
殡礼于未央宫举行，从皇帝到臣子，与礼之人无不素冠素服，偌大的宫殿内白惨惨一片。泱泱哀乐中，以皇帝和太子为队首，众人排成两列长龙，缓缓行至思善门举行第一度哭临。随后一路上钟山，将棺椁葬于孝陵吉地。
出殡那日，朱棣同朱橚二人跟在皇室队伍中央，如雪片飞扬冥纸间，遥遥可以看见一身惨白的朱允炆站在队首，冠下的面容有些看不分明。
依照礼制，每逢皇帝和皇后初丧，寺庙需鸣钟三万下。那日，南京城大小寺庙里，钟声此起彼伏，哀伤而绵长，似雨幕般落满京华。
头七的晚上，朱棣曾见朱允炆跪坐在朱标身边，眼眶下的黑色异常鲜明。
丧礼一直持续了十二日。
丧礼过后，朱棣在宫中暂住了一月有余。
期间有人来访，朱棣允了见面，却是一身黑衣僧袍的道衍和尚。言谈间，朱棣得知他因上次救了朱允炆得朱元璋赏识，这几年留在京师，住持庆寿寺，但前几日已经还俗，改回原名姚广孝。朱棣问及原因，姚广孝只道，脱离僧籍，便可跟随朱棣，恳求朱棣应允。朱棣喜得谋士，赏赐颇丰。
这姚广孝还是一脸神秘的样子，唯一有所不同的，是他左眼眼瞳淡成了灰色，道衍不说原因，朱棣便给这位阴阳异眼的旧僧赐字“独闇”，姚广孝本人似乎挺满意。
这两月间，前来灵堂吊丧之人络绎不绝，朱棣也去过几回，朱允炆见了他，赌气不理他，朱标偷偷说上次他不辞而别，他一直记挂着。
朱棣自觉惭愧，亲自入东宫登门道谢。本想给他个惊喜，推门而入，却见朱允炆累极，趴在桌上睡着了。
朱棣无奈，将他抱到床上，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留了封道谢以及告知返程日期的信之后，离开了房间。
整整一晚，朱允炆梦见朱棣坐于自己身边，伸出骨节分明的宽大手掌，从头发到颈部，将他细细地摩挲着，那张眉目分明的英俊容颜，不知怎的就贴在他的眼前，就连在梦中，他都能切实体会到鼻端相碰的心悸。
隔日清晨，朱允炆醒转过来，见信大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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