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笙结结巴巴地向齐斯辩白着：“对不起，齐斯，我知道我一直在分神。我以后会努力的，像你一样，做什么都能专心致志，不会每天都在想些有的没的。”
“可是我不需要你和我一样。”
金笙从来没有见过齐斯露出如此认真，又如此决绝的表情。那双总是藏在镜片背后的眼睛，从来没有如此明亮过——明亮得几乎是有泪光在闪烁。
“金笙，你要知道，这个世界并不缺科学家，也不缺企业家或者金融分析师。恰恰相反，这种人太多了。走到所有的大城市的高端金融区，满街都是这类人。我也见过太多逼迫自己过着光鲜亮丽的生活，却离内心越来越远的人。再多的钱，或者再响亮的头衔，也没法遮挡住他们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绝望和无聊。他们一半活着，一半却早就死去。这种绝望和无聊甚至会传染给他们身边的人，就像扔在旷野里的一块核废料，把周围的所有生物都毒害了。
我能看出来，你的内心极其强大也极其任性，如果生活不是它希望的样子，你的内心就会不停地折磨你。我不希望你在花费了大学的整整四年，学了一堆占用了你所有课余时间的知识，只为了杀死自己的内心，将来也成为一个半生半死的人。或许别人期望你也成为什么企业家、科学家，但这种人不是太多了吗？对于你来说，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只会有一个真正的你，一个‘完整’的你。你为什么要反复折磨自己呢？你根本不再乎所谓世俗的眼光如何评价你，也不在乎是否能过上安逸的生活。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你的内心，我教给你的东西，对你能否成为‘你’，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齐斯……”
“你现在学得很好，如果只是为了通过测验，完成小论文，你的能力已经足够了。如果你有和我或者和数学虚耗的时间，还不如去做那些真正让你成为你的更疯狂的事情。”
金笙差点当场哭出来。不仅仅是因为他觉得齐斯在赶他走，更是因为齐斯的话戳破了他心中从来不敢正视的角落。
金笙仿佛狡辩一样说着：“你说得太理想化了！难道我在你心目中，只是一个疯狂任性的小孩吗？诚然，我不可能和你一样。你有你的学术，可我也有我自己的目标啊。所谓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当然和‘虚无缥缈’的内心追求不一样。但是……”
金笙说不下去了。他想说“我们还能坐在这里，完全是‘世俗上成功’的结果。”
如果不是金笙的老爹给H大赞助了一大笔钱，甚至H大的新图书馆门口的金主纪念碑上都能找到他老爹的名字，金笙根本不可能以笔试第106名，面试第16名的成绩，“考”入H大的经管学院英才班。
甚至，他见齐斯的导师比见齐斯都早——那是在他老爸带着他来面试的时候的事情。
金笙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二世祖，所以他也完全知道，如果“正负”会因为害怕陈格安的父亲而惩罚齐斯，以求“息事宁人”，让陈家消气，那么同样地，哪怕他真的打算找自己的麻烦，也会在看见他名字的那一刹那而偃旗息鼓。他绝对不敢惹一个暴脾气的小二世祖。
“小二世祖”，又偏偏是他最憎恶的身份。
他内心深处憎恶成为和父亲以及父亲家族中的亲戚那样的人：乍看之下气宇轩扬，实际却目中无人，吹毛求疵，对所有和他们“不是一个档次”的人，都抱着深深的敌视和成见。所有的礼节，都是为了取悦让他们有利可图的“同类”。就是这样的一群人，把他的母亲差点逼疯，然后逼走。他们简直就是一群恶棍。可是因为他们的钱财，因为他们的势力，任何人都不敢那他们怎么样，哪怕他们差点毁掉了一个天才的舞蹈家，也不会因此受到一句谴责。反而是那个差点被毁掉的女人，不得不一辈子背井离乡，她甚至不能回来见一见自己的亲生儿子。
进入英才班，是金家的计划，也是金家的陷阱。金笙知道，他在这里学到的一切，都会让他一点点变成和他父亲一样的人。但是如果他连毕业都做不到，岂不是只能乖乖混回家，一切都看着老爹的眼色行事吗？
他甚至找不到一个能让他完全摆脱金家的影响的地方。有时候，连他自己绝望了。或许摆脱金家加于他身上的一切，只是一个永远无法完成的妄想。或许向这个身份妥协才是更轻松，也更明智的选择。但不管是向“金家的小二世祖”的身份妥协，还是要摆脱这样的身份，他都不可能像齐斯说的那样，去做什么疯狂的事情。
可是，即便如此，他心中始终有另一个声音低语：逃开这一切，再也不回头。在H大待的时间越长，这个声音就越强烈。
金笙面色如土，近乎羞耻地看着齐斯：“我是真心想要像你一样。”
金笙的反应让齐斯更确定，他刚刚说到了问题的关键，说到了让金笙总是心不在焉的原因：金笙不敢面对内心确实存在的渴望，不敢放开一切活成他本应有样子。他正在艰苦卓绝地努力，一点点变成“半生半死”的人。
哪怕是面对金笙仿佛金毛幼犬一般可爱而无辜的眼睛，齐斯也没有对自己的判断产生动摇。
“你完全不需要成为我。”齐斯坚决地说道。“你不可能。我也不允许。”
在齐斯的专属辅导开始之后，金笙的确曾经在齐斯脸上瞥见过一丝和平常不太一样，以至于让他既兴奋又负疚的温暖而迷惑的神色。但现在这种神色完全消失了。他知道齐斯下定了决心，要完全挑破他最隐秘的心思，然后逼迫他离开。
他怔怔地看着齐斯。就连手机连着响了好几声也没有注意到。他和齐斯所在的冷饮店，也仿佛完全不存在了。
“嘿！”冷不防，有人一巴掌拍在他肩上。
“你们两个说什么啊？这么认真？”一个仿佛带着薄荷糖香味的女孩子的笑声在他头上响起。金笙大为窘迫的回头：纤细妩媚的凤眼，微卷的长发，还有宽大得像睡裙的白衬衣——居然是Evita。
Evita笑眯眯地看着金笙，然后把两手按在他肩上，又笑眯眯地看着对面依然是一脸冷峻的齐斯，漂亮的小脑袋俏皮地一歪，眼睛一眯：“刚才气氛好凝重哦。你们——是在谈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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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一定是整个人飘了，才会想到给黑塞的《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写现代AU的翻版。写完这段再看看黑塞的原著：我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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